乐兮把手臂横过去，半搂着她：“捱过了这次，以后再也不要生，我们一家六口好好过日子，岁岁年年皆乐事。”

孟绾笑着点头。

“你瞧他的眉毛，是不是跟我一样？”乐兮又忍不住看向躺在两人中间的长庚，怎么都移不开眼。

“他就是长得像你，”孟绾肯定地说，“以后一定越来越像。”

“没想到会让你吃这么多苦。”乐兮疼惜道。

“叫你担心了。”

“只要你没事，折寿十年我也愿意，不，二十年，三十年……把我的寿都折给你。”

孟绾的眼睛有热意上涌：“你是个知疼着热的人，不嫌弃我嫁过人生过孩儿，对我这般好，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你我之间怎么能扯到报答和嫌弃？”乐兮摸摸她的脸，“你不是也没嫌弃我年纪大，还给我生了娃儿。”

“说得倒像自己是个老头子了，你也就比我大十岁，还年轻着。”她也伸手为他拂了拂头发，“一直想问你，为何要留这撮额发？怪挡眼睛的。”

“师父说我前梆子太宽，让我留着挡一挡。”

孟绾闻言打趣：“不是都说天庭饱满吃官饭吗？仔细别把你的官运挡了。”

“挡了二十来年，再强的官运也挡没了。”乐兮也逗乐道，“白云观的凌霄道长如今当上了天师，要是我没这撮额发，没准当天师的就是我。如果早知会遇见你，我是抵死不留了，把奔儿头天天敞亮着，跟个寿星老儿似的。”

孟绾咯咯发笑，捶他一下：“叫你这么听师父的话。”

“其实也不听，”乐兮叹道，“武宗道规就四条，马上破第二条了。”

孟绾笑一笑：“诸葛亮都只要三顾茅庐，我给你记着呢，你是十三顾茅庐了。

“阿璃跟我一样，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就像浮萍一直寄人篱下，这样的小姑娘学些功夫防身是顶好的事，就不会被人欺负了。”说到这处，她咬着唇，忐忑地望他，“你听刘二娘说了吧，其实……其实平安……”

“不重要，”乐兮把手伸进被窝握住她的手，“有我在你永远不会被欺负，以后我也一定努力多赚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让你再吃苦。”

这时长庚忽地咧开嘴，先是小猫似的呜咽，而后陡然迸出一长串啼哭，乐兮急得赶紧把他抱起来。

“长庚乖，长庚乖，爹爹明儿赶早就买母羊回来，今晚暂且忍一忍，往后绝不饿着你。”

孟绾看着乐兮慌里慌张的样子，又看了看睡在地铺上的三个孩子，从心窝里感受到了幸福。

“让他吃手指，吃手指就不哭了。”

乐兮一边听从指挥，一边也不忘抬头回她一笑。果真，小长庚嘬上手指就不哭了。

“夫君，”见他安抚好长庚，她又甜甜地唤他，“耳房那窗户有缝儿，吱溜溜地钻冷风，再给阿璃拿条被子。”

听见“夫君”二字，乐兮无比惊喜，哪有不应的：“好好好，我这就去。”

夜色四合，银盘高悬，只听“咚咚”敲门声，悄不可闻。

乐兮站在耳房门口，试探地问：“睡了吗？”

“道长？”黎璃随即从床上撑坐起来。

门外又传来了声音：“夜里冷，给你送条被子。”

“多谢道长。”

乐兮没进去，把门半开着，而后将那床被褥往里一扔，也不知是怎么扔的，落下来时直接散开就正好盖在她身上。

门又迅速关上了，他依旧隔着门说话。

“明日散学后和祁安一道过来，烧顿饭给你们吃。”

她极快应道：“好，我明日叫他一起来。”

脚步声渐远，黎璃又重新倒回床上，她拉起那床被褥盖过头，嗅了嗅，是太阳晒透了的味道。

这令她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傍晚，她在屋里背书，娘踮着脚在外面收被子，被褥被打得蓬蓬响，飞出细小的绵密的尘，就似在下一场金黄色的雾雨，她把头伸出窗外，斜阳漾金，天空是被打翻的蜜罐，当晚连梦也是蜜的颜色，还带着慵懒的阳光味。

关于母亲的回忆，像是母亲的回忆，总是那么少。更多时候，母亲像先生，像师父，像考官，像主子，就是不像母亲。

黎璃拉开被褥夹在臂下，翻了个身面对墙壁。

不知当年娘生她的时候有没有人陪，但娘的性子……也许宁愿一个人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