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依然玉碾乾坤,祥瑞飘帘,黎璃复如往常摸黑早起,待要出门时恰有一内监带信前来,说是裴府私塾要停课几日,这一下便空出许多时间,她就又在院里打了几组拳。
初冬的晨光斜过琉璃影壁,九龙破浪腾空,紫禁城像一座巨大的机械,开始有条不紊地运作,各宫主子陆续醒来,宫廊里人流如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除了黎璃,身份非主非仆便无事可做。还没去裴家私塾时,她喜欢来往于宫苑角落,宫女内监们在休憩时往往聚在一起指天说地,间隔一方红墙,便可听到许多阴私。
自打进了紫禁城,她的生活可谓改天换地,衣食住行由皇室慷慨提供不说,不干活都可领到女秀才的俸禄。这四方的天,四面的墙,住得是要挤一些,物质那是相当之富裕,且说宫服,她才来两月就领了三套,而女官的日子甚至可比拟民间富家小姐。
百无聊赖,黎璃便拿了铁锹在门口铲雪。
金色的晨间,有两个小内监一前一后抬着盖了苇席的担架经过,巷里劲风刮起苇席一角,是一个死去的宫女,瞧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甚是年轻。
很多人都走出来注目送行,温宁和唐昭月也站到黎璃身畔,大家都没说话,直至两个小内监转出巷子口,彻底没了影。
在深宫久了,仿佛什么情绪都被耗尽,温宁神色淡淡地说:“要抬去西直门外的静乐堂火化了,没有葬,没有骨灰瓮,一捧灰烬直接倒入眢井,那就是宫女一生的终结处。”
如果当不上女官,她的结局也会是这样,早死都算幸运,若至年老,就会外发至皇城外的浣衣局,说得好听点宫人一生皆由皇家供养,实则是为防止泄露大内之事,把她们囚禁起来等待自毙罢了。
“温宁姐姐,你忘了吗?”唐昭月勾住她的手臂,“先帝时的范宫正有中使护灵归葬,还有万岁爷在京城附近为孔尚功赐葬,每岁春秋二祭派遣内官行礼祭祀,只要我们当上女官……”
温宁打断道:“能归葬故里的亦或是有内官每岁祭祀的,那都是有殊号的女官,你就掰着手指头数数有几个,哪轮得到你我。”
“那赐一抓黄土入土为安总不是痴心妄想吧?”唐昭月努努嘴,“温宁姐姐就爱泼冷水。”
温宁叹说:“我讲的都是事实。”
“姐姐这是妄自菲薄,我对自己有信心,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当上女官。”唐昭月扬扬眉,扭头看向黎璃,“小璃,你对我有没有信心?”
“当然,”黎璃郑重点头,“两位姐姐聪慧努力,开年一定能选上女史。”
唐昭月嘻嘻笑了笑,对二人挥手道别:“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去当值了。”
言讫,她便迈着轻盈的步子跑远了,背影好似一只蝴蝶风筝,只可惜风筝线就这么长,再怎么跃也跃不过深宫萧墙。
一夜的暴雪到此刻方才消停,天边阴霾渐散,黄橙橙的阳光飒沓而出,唐昭月踩着积雪,七弯八拐来到一处无人的宫墙夹道。
不一时那角落就传出阵窃窃笑声。
金瓦红墙下,唐昭月正窝在一个年轻太监怀里,那太监长得颇英俊,身高瘦削,穿着红色曳撒,衣身缀有葫芦景补子,这是司礼监写字亦或各衙门提督管事方能穿的服饰。
年轻太监的手掌一下一下抚在她后腰,说话呼出的气都吐在她耳畔:“怎的还叫纪公公?”
“我可不敢直呼您名讳。”唐昭月笑着缩缩脖子。
“不敢?那……这样敢不敢?”说着,太监侧头亲了亲她的耳廓。
“你做什么呀,别给人看见。”唐昭月歪过身躲一下,却被他一下勾住脖子,捕捉了唇瓣。
“唔……”
他截获她的呼吸,亲得缱绻缠绵,直到她透不来气,才不舍地退开一寸。
“那你叫我什么?”
唐昭月抿了抿红馥馥的唇,抬起眼,轻轻唤一声:“纪渊。”
“这才对,”纪渊如奖励般摸摸她的头,“你昨日给我带的糊油蒸饼我都吃完了。”
唐昭月惊讶:“三大个呢,你都吃了?”
“其他什么都没吃,光吃你的蒸饼了。”他宠溺地捏起她一侧腮颊,“今晚呢,要给我带些什么?”
“要不做点甜点,酥油泡螺喜欢么?”
“你做的都喜欢。”话语间,纪渊的手自她后腰不断上移,扣在她腋下,又再往前伸些,有意无意地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