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箨只一瞬便知二人定是自蓉城舒府而来的表小姐和其侍女,遂福身请了安:“给舒姑娘请安。”
舒莞音见她衣着非寻常仆侍,气质不凡,料应是温氏或袁政院中的上等侍女,再者便是有头面的管事娘子,心里因也敬了两分,眸中带笑,婉声道:“我是外来之人,到贵府将月,倒是一时眼生不认得姐姐。不知姐姐是何处的管事娘子?”
锦箨抬头间只略略几眼,便已将面前之人的姿态形容收与心底。容非倾世之光,色亦无绮丽之处,却胜在玉面若濯,星眸似涤,莹莹有如淡月之颜,清剪西湖。又有淡粉微拂,殷脂轻点,芙蓉暖笑,娇软间自入人心。
早便听言蓉城风雨调和,多出佳人。如今见了这么一个碧玉美人,锦箨倒也不奇。且她自来便会洞悉微处,看眼前之人眉心微有沉状,双颊不乏润色,想来体怯却不羸弱;又者黛梢弯垂,眸视平出,倒是心思纯净禀性温和之人。又想到适间从念凝口中闻得和眼下听她之言,锦箨暗暗点了点头,便是这般人物才好,安分识体一等。若是如那些主子般,只怕府里也不得太平。
然而如此思量不过一瞬,锦箨当即换了笑颜道:“姑娘说笑了,奴婢轻筠不过是公子院中一个伺候的丫头罢了,如何担得起管事娘子四字。说来还要多谢姑娘费心给我们爷送去的羹汤,公子用得极好,当值的姐姐瞧得欢喜,怕等回时还要亲来谢姑娘呢。而下奴婢还有差事在身,便不同姑娘多叙了。”
说罢,她福了一礼,径自去了。
而这处舒莞音和秋荷听了自是高兴,听她去了后,秋荷满面春风地说道:“姑娘前还忧心这忧心那的,这下听了白蘋院姐姐的话,可是该安心了。姑娘如此细致,有心之人皆会记于心间念着,怎会惹嫌呢?”秋荷欢笑着又说:“要我说,姑娘只管敞开些,太太同公子都是极好的人,又有奶奶这层关系在着,姑娘何苦来每作慎微。”
舒莞音的面色也比方才多了几许欣愉之色,但她口中仍是道:“话虽如此,到底不比本家,处处留心些总是没错的。”她又叮嘱:“你也是,我知你性子活脱,没几日便与袁府的丫鬟婆子们熟络了起来,但分寸还是要有。到底人家是主儿,咱们是客。”
秋荷俏谑道:“是了是了,姑娘您说的话呀,奴婢都给一一记下。姑娘如此蕙心纨质,姑爷将来不知要怎么有福呢。”她说着吐了吐舌,料到舒莞音要打她,忙往一旁躲去了。
舒莞音红了脸,骂道:“我平日就是太惯着你了,连小姐的玩笑都说起来了。”她收回落空的手,哼了一声道:“待明儿给你指个郎君出去,看你才老实呢。”
秋荷脸皮厚,知她家姑娘说不出重话来,故也不怕她,又吭哧吭哧凑上来,嘻笑着道:“姑娘才舍不得把我指出去呢。我这要出去了,姑娘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么个可心的人儿了。”
见舒莞音脸上还泛着霞光,她怕姑娘还作着羞,遂又转了话道:“说来才见的那位姐姐呀,我瞧着名字稀罕,容貌也稀罕。”
舒莞音眉梢轻挑:“这是怎么个说法?”
“‘轻筠’,我记得从前姑娘教奴婢念过一句诗‘迸箨分苦节,轻筠抱虚心’亏是奴婢听过,若是叫不明就里的人听来,倒只觉生冷。若是公子要以竹来取名,便是叫‘翠竹’‘玉竹’,岂不亲切?二来姑娘没发现那位轻筠姑娘的容貌倒像府中的一个人?”
舒莞音凝眉想了会儿,倒是没想出,便问:“何人?”
秋荷笑道:“就是府前坐门的小哥呀,姑娘忘了,咱们进府时便是他守的门呀。”
舒莞音不免好笑:“不过见了一次,且这府里的下人那么多,我如何便能记得了?”
秋荷有些讪讪:“姑娘说的是,我倒给忘了。是我成日在府中逛着,一来二去各方都熟了起来,姑娘定是不记得的。”她忽又一拍手:“不过要说来,那位小哥的名儿但是也奇怪呢,叫‘郁离’,这若有个什么典故,我便不知了。”
舒莞音嗔了嗔她:“你呀,脑子里竟是想着这些个儿有的没的,既是主家喜欢,你又合计着他们叫什么,唤什么作何?再者天下人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或有脸面近些的,又有什么为奇。你说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得倒和那些个嫁了人的一般爱碎道了。”
秋荷笑嘻嘻的应了她的话,主仆二人便这么一路有说有笑的回了玉瑶轩。
附:
情礼兼到:比喻情感和礼节都很周到。
失恃之痛:“恃”在古文中有母亲的意思,所以“失恃”就表示母亲离世带来的哀伤。
迸箨分苦节,轻筠抱虚心:出自唐·柳宗元《巽(xùn)公院五咏·苦竹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