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主仆二人继沿湖畔走去。忽而却见前面有一抹红影微微晃动,在夜色中不免显得有些飘忽。
兰若有些怕,拉了拉宋湘宁的衣袖:“美人,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宋湘宁仔细听了听,后道:“别怕,你听,好像有人声呢。”
她带着兰若缓缓上前,待到近处,却发现竟是朝云郡主及其侍女。
她二人忙请了安,朝云郡主却伸手扶住了宋湘宁:“如今在此处,你又何必在意这些礼数。”
宋湘宁一笑:“郡主不拘小节,嫔妾却不能不识礼数。”
朝云郡主闻言摆手:“哎,你可别叫我郡主了。这一来二去,咱们也算是旧识了,况且我见你也是投缘,何必弄得如此生分。”她略思索了一下,问道:“不知你生辰为何?”
“熙和九年三月廿(niàn)二。”
“这么说来,美人倒是大了我两月。不如我就叫美人姐姐,美人如皇兄皇嫂一般唤我朝云便可。”说罢,她笑道:“萧氏静妧,见过姐姐。”语间,施施然行了一礼。
宋湘宁展颜:“既如此,那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就不予推辞了。”话音落下,她亦道了一个万福。
“说来妹妹适才出言相助,姐姐还未谢过妹妹呢。”宋湘宁眉眼一弯。
“小事罢了,不必放在心上。”萧静妧并未在意,而后她又笑道:“真要论起来,你上回还为我解了燃眉之急呢。”
宋湘宁会意,也不再多言。
“宋姐姐,我曾听宫里的女官说过,今年东瀛进贡了好些锦鲤,都养在了谿汕湖中,甚是好看。我便是为看它一眼,才来的。不如我带姐姐去看看吧。”萧静妧眼中神采飞扬,拉了拉宋湘宁的衣袖。
“如今夜色已深,如何能够看到湖中的锦鲤?”
萧静妧噗嗤一笑:“姐姐有所不知,这锦鲤呀,被东瀛人唤作‘夜明锦鲤’,能在黑暗中散发出点点荧光。正是在晚上菜好看呢。”
宋湘宁听她这么一说,也来了些兴致,正要随着她去,又有一丝担心:“如今的时辰已是上了宫禁了,再去看锦鲤,岂不是更迟了?你要如何出去?”
“这个就不劳姐姐费心了。太皇太后常要我来宫里陪她,为此,已专门在慈宁宫里收拾出了一个院子给我。等咱们看完了锦鲤,我悄悄地回那里就是了。这不,”她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我还带了鱼食来呢。”
二人行至湖边,萧静妧弯下腰去,将手中的鱼食轻轻洒在了湖面上。
宫里的鱼食,洒下去时便是香气四溢。
许是因为夜晚,湖里的鱼儿也入了眠,初洒之时并无甚动静。然而不多时,水面渐渐有了声响。
星星点点的光影浮动在水面上,与锦鲤的花纹交织一处,斑驳陆离,颜色不一;忽明忽暗,光彩有异。如白榆入水,似银宵下凡。一朝临此,竟不知只身何处。
夜阑更深,紫禁城里的灯火已尽灭了去,而坤宁宫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帝后坐在床畔,看着大皇子安然的睡颜,公西韫不由有些责怪:“承儿这般状况,你该早些告诉朕。”
皇后声色淡淡:“皇上每日政务繁忙,为国朝社稷殚精竭虑,臣妾不忍再让皇上为承儿忧心。”
听了她的话,公西韫微微皱眉:“皇后。”但想到她近来操劳过度,也并未再说些什么。
许久未来坤宁宫看过皇后了。上一次来,似乎还是选秀之后。今日一见,宴席上还未觉同往日有何不同,现下卸了残妆,竟是比月前沧桑了好些。
公西韫心里轻叹。他知皇后不愿见他,他亦不想来这坤宁宫。他和澜沅的三个孩子,已然成了横在他们之间一道厚障。“相敬如宾”这个词怕是已不能言概之此。
“皇后这是要杜门却扫吗?”
“杜门却扫的究竟是皇上还是臣妾?”皇后一时未能抑制情绪,声音不免略有抬高。说完也自觉言辞失礼,遂起身谢罪:“臣妾近日精神不济,御前失仪,望皇上恕罪。只恐坤宁宫福禄浅薄,奉不起皇上圣驾,还请皇上日后勿临大驾,为免龙气有损。”
一旁宫人皆是心下惶惶,皇后如此与帝王说话,乃是大不敬之罪。若天子震怒,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目睹此景,怕是性命堪忧。
然而公西韫却并未作怒,只见他神色平静,缓缓而道:“皇后精神欠佳,言语失度,着御医好生照料。”
他目光扫过殿内宫人,声音不怒自威:“可都听见了?”
宫人皆跪:“奴婢/奴才谨遵圣谕。”
“皇上可是要回昭麟宫?”出了坤宁宫,李常德小心翼翼地问道。
见帝王不语,李常德颈背不由冒了些汗,只得高声喊道:“摆驾昭麟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