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隐回族那日忽逢暴雨,他坐在船里扑着廊外的雨点玩,密集的阴影网下,他抬头,数只金鹤结伴飞来,扑簌簌落在船上,白隐只有它们的一只脚大,长长的喙戳向他时,他白毛炸起,跑去殿内悄悄观察金鹤。
蒙蒙细雨中,有一月白身影撑伞走近,雨帘模糊他的面容,遮不住那仙姿玉骨,他收伞停在廊下,金鹤们朝他聚拢,他摸摸金鹤,指尖亮起蓝光,廊边化出灵草,金鹤拿头蹭蹭他掌心,低头大快朵颐。
白隐眼中的凶兽被白鹤眠驯得服服帖帖。
白鹤眠肩上被雨淋湿,指尖绕过半湿的发,侧颜莹莹如玉,目及门外藏着的白隐,“小狐狸,不和它们玩吗?”
“不去。”白隐不承认自己害怕,“之前还未见过这些鸟,它们是?”
“飞船难上雪山,金鹤是来接我们的。”
雪山于白隐而言极为陌生,白隐缄口不言。
白鹤眠走后雨也停了,白隐蹲到美人靠上观察外面的景色,企图看到雪山,而那些金鹤似是无聊,伸长脖子向它走来。
他呲牙,“哈——”
金鹤们不走,却也未伤白隐,白隐好奇地摸摸它身上的金翅,金鹤长翅一挥,将白隐甩到背上,长啸一声飞往上空,白隐吓得尾巴蜷缩,好在金鹤只飞到屋顶。
漫天白雪将万千色彩覆盖,极目远眺尽是刺眼的白光,白隐忍不住眯起眼,隐约看到远处透出连绵雪山,似雾般抓不住。
寒风猎猎,白隐的毛被吹得向后倒,鹅绒大的雪花飘下,金鹤将白隐带下去,白隐毛里的雪花融为水,湿哒哒滑落。
那里就是我的家吗?
庭内的雪被他踩得咯吱咯吱响,当雪没过他爪子时,白鹤眠抱着他骑上金鹤。
白隐离雪山愈近,内心忐忑愈甚,心里琢磨该如何和父母说话,浩浩荡荡的鹤群踏上苍茫雪山时,他却没看到父母,两个垂髫小童迎上来,眉眼弯弯,煞是可爱。
他们围着白鹤眠,笑声清脆,“狐君回来了!”
白鹤眠浅笑,掏出糖果给他们,小童欢天喜地接过,“多谢狐君。”
白隐眼巴巴看着他们吃糖,从大氅里钻出来,馋道:“我也想要。”
“你还不能吃。”白鹤眠颠颠他。
小童眼睛瞪大,圆鼓鼓的腮没再动,讶然,“狐君,这是……”
“嗯。”
两小童对视一眼,咯咯笑,脸颊红扑扑,“九尾天狐你怎么还要狐君抱啊?”
白隐脸滚烫,蹬着双腿想下来,白鹤眠拍拍白隐屁股,“你未化人形,当心被雪埋了。”
小童们不解地皱眉,还想追问,白鹤眠却已经大步流星踏上石阶。
沿路所过的族人看到他都停下手中事务,两只玩耍的狐狸崽想扑过来时被母亲抱住,当族人看到白隐时,眼中的热情褪去,复杂的情绪他看不明白。
“父王他们呢?”白隐紧张地舔爪子,目之所及尽是人,只有狐狸崽是狐狸形态。
白鹤眠把白隐身上的雪花拂去,“不急。”
白鹤眠的一声“不急”,让白隐在别院中空等了三天,这三天他与几位妖仆面面相觑,妖仆们并不与他说话。
有次,白隐将娃娃叼进来,两个靠在一起的妖仆小声交谈,看到他后立刻分开。
原来他们并不是哑巴。
白隐变得极为焦虑,他没有被限制出入,然而此处他很是陌生,不敢随意走出别院,当雪花再次落下时,他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白隐顶风出去,夜色暗沉,外面只有零星人影,天地茫茫,他迟疑了一瞬。
该去哪里?
还未等他思考,大手穿过他的腹部,有人把他拎起,他与意气风发的少年对视,少年高马尾以银冠束起,暗红锦袍的流纹若隐若现,腰间的灵犀带叮当作响,给寂寥的雪地平添几分恣意。
少年骄纵地扬起眉,双手毫不客气,揉捏白隐毛绒绒的脸。
白隐尝出痛意,嘤嘤叫着躲开他。
少年手一松,白隐摔下去,好在雪厚,他毫发无伤,但他除了尾巴大,体型却比其他狐狸要小,因此陷了半条腿在雪里。
少年明显不怀好意,白隐警惕地往后退,少年的腿堵住他的路,“你要去哪?”
“我要回去,你不要挡我的路。”
少年一只手把白隐抱起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绝对会喜欢。”
白隐眉头蹙起,“我不去。”
少年由不得白隐反抗,穿梭风雪中,将白隐带去亮起河灯的秋意湖畔,白隐闻到热食的香味,忍不住咽口水。
他在白隐耳旁说:“看,那就是你的父母。”
白隐瞪大眼睛,“你怎么……”
少年勾唇一笑,把他抛到雪地上,自顾自往湖心亭走,白隐犹豫了下,跟着他的脚印蹦过去。
湖心亭外圈飘着薄纱,勾勒出模糊的身影,或站或坐。
里面会有他的父母吗?
少年又是从何得知他要找父母?
少年掀纱,唤道:“父王,母后。”
坐着的一男一女衣着华丽,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薄施脂粉的女子掩唇轻笑,“枝儿,快坐下。”
少年坐下,露出身后无所适从的小狐狸。
上首的男女愣住,面色略不自然,“这……”
白隐陷在见到父母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常。
他再是愚笨也明了,少年是他的弟弟白枝,而少年叫的正是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