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常常在想,当初姐姐要读书的时候,父母要是同意了,可能如今就不是这样的情形。不过,后来天旱的严重,加上爷奶相继生病,父母不得不卖田给他们看病,兄弟们也就不再读书,奴婢也因此进了宫。”
“陛下可能会想,奴婢家不过一户人家,不能算所有老百姓家都是这样。可是奴婢要说,除了奴婢的姐姐如今生不如死不得解脱,奴婢一个庄子里的,还有好几户女儿家都不受家里重视,嫁去夫家被打被骂生活悲苦。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方塘镇五后塘村问问。奴婢也可在此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言,就叫奴婢不得好死!”
小红说到最后一脸悲愤,显然是跟着小兰读书后明白一些道理。
姜咹深深叩伏额头触地,“陛下,小安子知道想改变女子的现状不容易,可是咱不能因为这件事难办而不办,今日吴近月因为撞破乔大人洗澡而自杀,此后就能有女子因为出门被外人撞见而受处分。小安子以为是时候停止这股思想上的歪风邪气了,‘寡妇清事丹穴,传数代而不坠’,‘俞大娘造船,水载逾万’,郑朝之前的历朝历代女子皆可行走自在随意,如何有郑一朝竟退后至此,莫非大郑朝的女子就只能躲在男人背后受人掣肘守着后院一方天地乞讨度日吗?!”
姜咹最后的这声诘问几乎嘹亮震撼余音绕梁,让在场诸人无不为之震动。乔从西看着跪在地上的姜咹,一瞬间闪过千头万绪,最后落到上辈子听过的一句话上,“Girls help girls.”
他霎时慌了,一骨碌跪倒在地,不敢再深想亦不敢再看姜咹,支吾道:“陛下,微臣以为姜安说的有道理。南宋之前社会对于女子的约束并不严苛,所谓的‘存天理灭人欲’不过是当权者控制百姓思想的一种手段。微臣以为,大郑若真要发展,解放老百姓的思想是当务之急!”
乔从西话音刚落,谢尚匀和王谋也直挺挺地跪倒在地,谢尚匀本就是现代人,他早于姜咹和乔从西穿过来,听姜咹一席话,只以为他是现代人珍惜生命,就跟当初在皇陵前为那些殉葬之人出头一样,并没有多想,“陛下,姜咹所言虽不可思议,但不失为真话,陛下一时难以决断,可等到回宫后再议。不过微臣倒以为,要真想像乔大人所言解放思想,不如先从鼓励女子入学读书开始做起,这样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想必不出十年咱大郑朝便是另一种景象。”
王谋平日里读书不如他们多,听他们一个个大道理说出来,直绕得自己头晕,“启禀陛下,微臣以为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姜安是个好人,做的事情也都是为郑朝为陛下好,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还请陛下三思!”
“三思?”郑十三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众人,里面有他最信任的小太监,有他的新科门生,还有他很倚重的侍卫统领和指挥使,乌压压跪了一地,求自己废了郑朝数百年的习俗文化,还说什么替女子发声要解放老百姓的思想,“你们知不知道自己都在干什么?她吴近月小小的一个女子,死了便是死了,朕为何要为这样的小事操心?”
姜咹抬起头看着郑十三,“陛下!这不是小事,这是关乎郑朝一半百姓的大事!难道在您的眼里,女子便不是郑朝的百姓了吗?您可想过,若是没有女子,您又何处来?郑朝另一半的男子又从何处来?”
顶着姜咹的又一波诘问,郑十三简直气得发疯——
这个小安子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关口逼问朕?有什么事不能私下和朕说?难道朕还会不管他?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朕该如何下台?
还有这个乔从西,实在不堪大用!不过是让他来治理一个小小的余杭,竟就出了这样的丑事,还弄得人尽皆知。
谢尚匀也是!自己的父亲才刚刚被朕边缘化,竟也跟着小安子一起胡闹,他还想不想要自己的前程了?!
这群王八蛋真是要气死朕了!
不想看他们,他实在忍不住只好站起来四处走动,眼角一扫就瞥到跪在一边的王谋,恨恨的想,回去朕就把你的指挥使给撤职,看你还跟不跟他们一起胡闹!
高夫子说得对,朝堂之上不可一言堂,帝王之术朕还得好好理解一番,以后要是再出门,可不能只带他们了。
“你们都起来吧!这件事朕回宫后会好好跟文武百官商议的,在余杭不许再提!吴近月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只要不影响朕在江南的行动,朕可以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