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虞珵说出口的话让虞衡愣了好一会儿。
虞珵以为老爷子没听清,便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赌一把。”
虞珵吐出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与父亲解释了庄冉和谭文卿两人后,慎重地开口:“……所以我想有没有一种可能,谭文卿主动或是被动,我的行踪是从他那里漏出去的。”
“可是……”虞珵说完便自己先把自己否定了,“可是我跟庄冉认识的时间并不久,谭文卿离开的时候,他怎知我与庄冉的交往,他又怎会……”
虞衡:“他就不会留眼线吗?”
“不,”虞珵反驳虞衡,“谭文卿逗留江南与我无关——”
“但反过来你的方向就可能与他有关了。”虞衡没等虞珵把话说完就打断他。
虞珵:“……”
父亲的眼神深邃,看着站在窗边的虞珵。
虞珵被父亲的话噎住:“……那谭文卿现在算什么意思?”
问出口的问题与其说是在攀问他人,不如说是质问自己,虞珵皱起眉来:
“他什么意思——费尽心思把我扒拉到他的眼皮底下自己又二话不说走了?拿一个什么都不算的小孩儿作威胁,可能吗?不觉得好笑吗?还是说他觉得我真会忤了圣旨然后——”
——被逼到穷途末路走到他的地盘去?
虞珵自己听听都想笑了,他没把话说完,而虞衡听来却不禁眯起了眼。
自从得知谭文卿的身份后,许多事情就清晰起来,百思不得其解过后,虞珵转回头看着父亲,他的眼神是平静的:“所以我还有一种猜测。”
虞衡点头,他明白虞珵的意思。
那个孩子,又如何笃定,一定是对虞珵的威胁呢?
罗长峰老奸巨猾,他容得下一个如今重回朝堂说话有一定分量、甚至随时有可能掀翻他的后起之秀吗?
不信任。
又或者他们的同盟根本出于被迫?
可是,又同方才说的一样——两三月和两三年,有什么区别?
一个有两三年交情的人,真的能成为另一个人的威胁吗?
尤其对那样一个浑浊不清的人来说。
犹疑中,虞珵看向父亲,而这时虞衡出声,他问虞珵道:
“你觉得你和谭文卿,孰轻孰重?”
老爷子的突然发问叫虞珵不语。
这话什么意思?虞珵清楚的。
“……因为谭文卿对罗长峰来说,不仅是非用不可,更是一个知根知底的人——”虞衡没再去看虞珵,他把头低了下去,“罗长峰常年与谭崇山朋比为奸,而这个‘底’,一定是他能唆使谭文卿与他站在一处的原因。”
虞珵接上父亲的话:“无论孰轻孰重,罗长峰都选择了更有保障的一边。”
“是啊,”虞衡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又仿佛望见从来诸多世事,“……自古江山易主,怎会有‘容易’一词,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又何谈‘做足准备’?”
“你又准备怎么赌呢——”
………
翌日夜,闹市区
碧亭轩是京都久负盛名的“酒楼”,其知名度早已不再是纨绔的专场,想来无论何许达官显贵、权豪势要,来到了这碧亭轩,便都得折服在姑娘的石榴裙下。
四年前一场大火意外折了它的腰,此后却依旧方兴未艾。
而这会儿夜正是碧亭轩一日里最热闹的时候。
月下酒楼使得其间空气都变了调,鼓乐奏,声乐起,舞女翩翩至中央台前,袅娜身姿转起,凤鸾喉嗓亮,台下千千眼眉随同缠绵飘动,耷拉的舌头伴歌声晃荡不停。
权贵哄聚一堂,枇杷门巷成了人间天堂。
一名酥肩半露的女子正这时无声走到了一个男人身后,女子如游蛇一般的身体缓缓攀到他的身上,她两手拢住男人劲瘦的腰身,下巴垫在他的肩上。
而只瞧该男子一身束修的暗纹藏蓝色锦袍,腰间翡翠玉坠,头顶金冠饰,他手戴两个水晶扳指不嫌膈应,怎么看怎么是个张扬的主儿。
女人于是缱绻出声:“公子,您知我今日躲在那包厢的门窗后等您多久了吗?坐这儿一天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您觉着我来陪您喝杯酒如何?”
男人没有推拒靠过来的身体,他那状似失意的眼神在女人出言后仿佛找到了依偎,附上女人的耳,男人的声音低沉:“就你一个?”
女人捂嘴笑:“就我有胆向您走来。”
男人闻言也笑了笑:“姑娘以前可曾见过我?”
女人附和:“今日偷偷见了您一天。”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唤我‘畹兰’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