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男人又一杯酒下肚:“可真愿意陪我?”
女人一如方才保持着微笑:“当然。”
男人——把自己包装成花孔雀的虞珵,在女人看不到的地方别有用心地一笑。
而说来虞珵今天这身装扮,除了那两枚大水晶扳指是他早晨临行前从他爹房里薅出来的,其余一身鸡零狗碎,皆出自他那打少时住起的卧房里不知哪个积灰的犄角旮旯,可费了他好大一番功夫。
虞珵这一身招摇的公子哥装扮起初让这上套的自称“畹兰”的姑娘好一番自得,只不过畹兰很快便笑不出来了——从她被虞珵双臂抱住从酒楼后窗跳出去开始。
“该死的。”畹兰心里暗骂道。
要不是看在这破男的身上有几个钱,她才懒得搭理呢,现在好了,被人骗拖出来不说,万一被那龟婆的老鸨发现,她还得了?
直到走到长街上,畹兰心里还一边想着一边尝试挣脱圈主自己的臂膀:“公、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呀,看这街上人这么多,我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然而可能这位有钱的公子哥耳朵不太好使,他没听见畹兰话一般便硬拽着她往卖花钗的小摊子上走去:“走,看看去。”
畹兰:“诶,公子——”
小摊贩热情,见有客人来便拽着人胳膊不撒手:“哎公子看看来诶,咱家花钗啊那是价格实惠又好看,俺可不天天出摊啊,快给小娘子挑一只,戴上后一定好看呐,那叫什么,锦、锦——井里开花!”
“锦上添花。”虞珵笑着与人纠正。
“哦、哈哈,公子瞧这,让你看笑话了。”
而这小摊主被纠正后,却是愈发殷勤起来,他拽着自己逮到的客人一道侃东侃西,离谱的是虞珵竟也没有走的意思,恰有一番同摊主侃到天荒地老之势。
畹兰这会儿已经放弃挣扎了,她两眼无神地跟在虞珵身后两步,手里蜜饯、糖葫芦、龙须糖等的吃食捧了一堆,觉着这公子哥不但耳朵不好使,还是个话痨——不,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畹兰心里气愤,想到这儿,她心下一横,准备过去与这话痨公子再一次谈判,却不料这一回他走进一家丝绢店,没说多余的话,不一会儿便出来了。
虞珵手拿一条丝绢走出了店铺,他把畹兰双手抱着的一堆零碎全都拢到了自己手里:
“走吧,该送你回去了。”
闹市的街上,这是男人对畹兰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不过走得很慢,让人可以毫不费力地跟上。
畹兰二楼的房间窗旁,恰巧有一棵歪脖子树,往屋里头歪,虞珵便就着那棵树,把畹兰送回了屋。
虞珵朝畹兰笑笑:“那么,今夜很有趣,畹兰姑娘,我们后会有期了。”
畹兰一头雾水:“诶你等等——”
虞珵:“嗯?”
畹兰:“……”
房间里头,两人相对站着,畹兰把今晚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喊住,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太奇怪了,今晚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这个人是谁?
他想干什么?
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
一切都超出了从小被鸨母养大的畹兰的常识,她有很多问题想问,自己的,那个男人的,却最终什么都问不出口,只得挥挥手作别。
然而男人却没有立马离开。
“畹兰姑娘,”男人喊了她一声,声音是温厚的,“有机会可以去江南转转,那里很美。”
“……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畹兰觉得更莫名其妙了。
不过男人却没再多说什么了,他像来时一样,一个人默默地来,又一个人默默地走了。
离开时,虞珵是往正门的,走过人头攒动的过道,穿过一众飘飘欲仙的酒客,大部分人没有注意到这位异类的客人,虞珵便把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晃出了门。
他的身影被各路牛鬼蛇神衬托得略显单薄,但没有人能走得比他更沉稳,虞珵笑了一路的脸在和畹兰挥别后便放下了,他的两眼漠视前方,身上一众叮呤咣啷的配饰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合身。
畹兰站在二楼的扶梯上看着那位奇怪的客人,一瞬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那似乎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然而青楼酒女多薄情,今晚顶多算一场回忆时能够打趣的奇遇,畹兰看过就算。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正准备把那些今夜得的一众不算太值钱的零碎物件扔进橱柜,拿起时却不知有什么从包裹里掉了出来,畹兰“啧”一声,蹲下身去——
掉在地上的是一打厚厚的纸钞。
数额多到畹兰甚至可以到老鸨面前去烧了自己的卖身契。
不过她大概不会意识到的。
畹兰在见到钱的一瞬间脸色便前所未有地好了起来,她赶紧收拢起包裹,把杂物和这夜奇怪客人最后买给她的一条丝绢一块儿塞进了犄角里,确认塞进橱柜底下没问题后她便拎着袋吃了一半的龙须糖一蹦一跳地向隔壁房间走去。
“妹妹,我今夜遇见个可奇怪的人了——”
今夜有个不错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