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两人同时开口——“对不起。”
然后一起愣住了。
吾路低头一笑:“我可以先道歉吗?”
凉酒转挠挠后脑勺。
吾路继续道:“我确实很早就觉得那小孩不对劲,他心眼很多,也很早就开始向我施压了,但是我终究还是怕你怀疑我,怕你不认我,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凉酒不停摇头:“不是的,我才是最该道歉的,我不应该没有证据怀疑你,我也不应该对吾道放松警惕,我糊涂,我该打,我......”
窗口吹来的清风打断了凉酒的忏悔。
忽然间,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其实真正契合的人无需多言,理解总是恰到好处,早就互相给对方准备了无数个可以下的台阶,什么矛盾、什么疙瘩,轻轻一步就能下来,而且还要互相在台阶下面接着,接住了,要有一个大大的拥抱,把两个人之间所有的不痛快都挤走。
吾路轻轻迈下台阶,抱住了凉酒,凉酒小小一只,而且圆圆的,特别软乎,头发又软又细,抱了都不想松手。
凉酒喜笑颜开:“芜湖!我的徒弟是天底下最好的徒弟!”
吾路轻轻掐了掐凉酒的小脸蛋:“我师父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掐完才想起来心虚。这都什么倒反天罡、大逆不道的事啊......
“走吧走吧,他们肯定都在下面等久了。”吾路缩缩肩膀。
凉酒牵起吾路的手一蹦一跳就下楼了,但凡是个人都觉得这是个哥哥带着自己年幼的弟弟,谁能想到是个小小的师父拉着他徒弟。凉酒觉得自己的心智在这一刻和他的身躯一起缩小了,十三岁的他拉着师父师兄蹦蹦跳跳,三十岁的他依旧能拉着他的徒弟嘻嘻哈哈。
这才是凉酒,爱与所爱永远旺盛生长。
吾生他们已经背着包等在楼下了。
“师父,这是我给你买的玩具,你自己走不要孤单。”
“师父,我给你买了蜜饯,挂腰上随时吃。”
“师父,这个葫芦装水多,你一定要多喝水,不要渴着。”
凉酒扶额:“我是变小了,不是变傻了……”
便在这时,银歌下楼来,也背了一个行囊。
凉酒赶忙道:“人到齐了,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一群徒弟一步三回头,身后跟着个银歌,毫不留情催他们快走。
鹤鸣贴到凉酒身边,低下头,问道:“矮凉,你怎么让风家丫头也跟着他们走了?不会真要收女徒弟吧?”
凉酒摊手道:“收什么女徒弟。银歌实力不错,可以保护他们,而且她也说想去昆仑崖看看,就一起去呗。”
鹤鸣问:“你放心?”
凉酒肯定道:“我放心,这次我不会看错人了。”
鹤鸣问:“你确定让她们都走,只有我们两个去修盟大会?”
凉酒笑道:"带最少的人,赢最大的局,不然就亏了。”
便在这时,一个忘忧阁三层的小弟子跑来,躬身拜了拜:“鹤鸣老祖、凉酒崖主,我们阁主说,有要紧事想和两位商量,请去二楼一议。”
凉酒和鹤鸣对视一眼,有些疑惑:“要紧事?”
两人跟上那孩子,一起到了二楼客房。
望川站在窗口,背对二人,手中捏了一封信笺,手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信笺捏碎。
听见后面有动静,望川回头,给那小弟子使个眼色,叫那孩子把门带上。
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望川第一句话就像一个平地炸雷:“暮瑟死了。”
凉酒甚至蒙了一瞬,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望川将手中信笺交给凉酒。凉酒打开那封信,信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起来好像看不懂似的。
“阁主亲启,昨日整个万钧城突然封禁,雷王鉴内传来消息,暮瑟在雷王鉴遇害,尸体保存在了高阁之上,无法查探,万钧城二谍特此禀报。”
凉酒脸色陡然一变:“这是......”
望川道:“忘忧阁的探子送回来的消息,可信度很高。”
凉酒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暮瑟?暮瑟死了?怎么会是暮瑟呢?什么情况?”
鹤鸣问道:“暮瑟一直在雷王鉴吗?”
望川回答:“天山门失势,今年的修盟大会在雷王鉴开,暮瑟一早就在雷王鉴住着,已经住了有小半个月了。”
鹤鸣继续问:“那暮色堂大部队呢?”
望川摇摇头:“暮瑟带过去的人应该不多,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今年出的人尤其少,好像还不足十个。”
鹤鸣看向凉酒,似乎在等他一个决断。
凉酒问望川:“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望川答:“本来定的是明天动身。”
凉酒咽了咽口水,脸色暗淡下来:“看来这万钧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修盟大会开始之前,我们务必要过去查清楚,不然局面可能对我们不利。”
鹤鸣掐手指算了算,道:“我们现在过去,距离修盟大会还有七天,时间上还足够。”
望川道:“我们也可以现在动身,如果有什么事情,提前准备才能抢占先机。”
凉酒缓缓点点头:“今天动身吧,赶早不赶晚。”
望川答“好”,出门吩咐了几句,紧接着,整座忘忧阁都动作起来。
现在修仙界,天山门溃不成军,甚至没有门主,雷王鉴刚刚易主,局势还不稳定,忘忧阁这边其实也不算太平,毕竟望川才刚刚接手,眼下整个修仙界最稳的门派,恐怕只有暮色堂。
结果暮瑟这时候死了。
暮瑟的死像是一记炮仗,炸开修仙界平静的表象,凉酒甚至已经想象到,平静的表面之下,涌动起多么波涛汹涌的暗流。今时今日,风云诡谲,争端宛若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万钧城此行势必凶险万分,但风险之下,亦有曙光。
凉酒与鹤鸣跟着忘忧阁的队伍,向着万钧城的方向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