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阁三十二层外的连廊,凉酒和银歌靠在栏杆上吹风。
银歌换了一身衣服,红色箭袖轻袍,墨色的头发高高吊起来,身后背着一把双剑,银色腰绦随着风轻轻摇晃,腰间悬铃叮当作响。
这铃铛还是凉酒刚才送她的,凉酒总是热衷于给他的朋友送铃铛。
银歌叹了口气,凉酒也跟着叹了口气,三十二层外的大风吹得他们的头发乱飞,连同惆怅一起吹向远方。
鹤鸣在屋里裹紧衣服,百思不得其解:“不是,他们在干什么?不冷吗?”
吾生:“不知道......”实际上,他已经把能脱下来的都给鹤鸣了。
凉酒耸耸肩:“望川的安排,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但是现在确实还不能暴露望悠的死讯,也不能将望悠的罪行昭告天下,不然修盟大会又要出变数了......”
银歌随意道:“没事啊,反正你们也去修仙大会,也终究会把望悠后面的人绳之以法的,我信你们,所以不急一时。”
凉酒挠挠后脑勺:“多谢你的信任了。”
银歌摊手:“毕竟你也是返老还童的受害者,我们有共同的利益要争取,靠着利益绑定的盟友,会比靠着情感维系的盟友可靠的多。”
“只不过我觉得,你好像跟注重情感维系的朋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银歌的指关节轻轻在自己背后的剑上敲了敲。
凉酒立刻就想起了吾道,低下头,惘然道:“我知道。”
“不过你和吾道打起来的时候,我觉得你实力真的很强,你的双剑是承袭了风家的路数吗?”
银歌想了想:“怎么和你说呢,我的招数是风家的,但又不完全是风家的。”
银歌忽然笑了:“说来,我还得感谢一下鹤鸣老祖。”
凉酒回头看了看缩成一团的鹤鸣:“他干什么了?”
银歌也回头看,脸上笑眯眯的:“他和三奶奶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人,我从一些史书上看到过,风唐两家好几百年都不外传自己的秘籍,但是他们两个偷偷卖秘籍换零花钱,光是记录在案的,就已经好几百本了。”
“我在风家赏罚的名录上寻根溯源,找到了不少秘籍,结果还不是风家的,还是唐家的,别是鹤鸣老祖让三奶奶忽悠了,次次都是他出书又出力。”
鹤鸣打了两个喷嚏,或许他还以为是上面太冷了冻得,谁知道有这么两个小家伙在这里诟病他。
凉酒也跟着笑,但是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了鹤鸣以前对银歌说过一句话:“你那个远远远远房的三奶奶卖它自有卖它的道理,这种东西不该存在于世上,我也不会教你。”
或许,鹤鸣不是嘴硬,而是真故意卖的呢?
刚才都是凉酒在问银歌,现在银歌忽然也开始问凉酒了:“你那个受了伤的徒弟怎么样?鹤鸣身边站着的不是他吧?”
许是他们年龄相似,银歌并不是很能分清他们。
凉酒不用看就知道那边是谁:“不是他,那边的叫吾生,是我第一个徒弟,受伤的那个叫吾路。”
凉酒抿了抿嘴唇,眼底一丝暗淡:“我挺对不起吾路的,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毕竟我做了件天大的错事,我觉得他要对我失望了。”
凉酒继续道:“其实他和吾道相处的时间比我还多,我觉得他可能比我更早的察觉到了吾道不对,只是知道我的怀疑,他也知道他说什么我并不会信......”
银歌笑道:“可他还是保护你了啊。”
凉酒忽然一哽,没有说出话来。
银歌笑着弹了凉酒一个脑瓜崩:“行了爱哭鬼,你有这时间不如拿上你回来买的一大堆东西,给你徒弟赔礼道歉去,我不用你安慰,我对望川的做法没有任何异议。”
“你再不过去,鹤鸣老祖都要被大风吹走了。”
银歌摆摆手,只留下一个背影:“我先下楼了,你们有什么安排需要我的时候,可以随时找我。”
银歌下楼去,红衣如火,长剑若霜。她不仅是最热烈的花,也是最灼热的焰,她以养女身份背负风家最后的希望,成为这个曾经辉煌的家族里最后一个人。
凉酒告别了银歌,晃悠到鹤鸣身边,问道:“你怎么这么怕冷?”
鹤鸣抱紧自己:“毕竟我没有你的天然小棉袄。”
凉酒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天然小棉袄”是什么,一拍自己小肚子:“我辛苦吃起来的,怎么了!”但还是架着鹤鸣往楼下走,吾生跟上。
“你还抢人家吾生的衣服,冷你赶紧走就好了,我自然知道找你的。”凉酒把吾生的衣服拿下来还他,把自己外衣脱下来给鹤鸣披上。
鹤鸣淡淡一笑:“但是我怕你从楼上飞下去。”
凉酒疑惑:“什么?”
“那风朝歌实力不俗,心又冷,万一把你从三十二层掀下去,我过些年在阴曹地府可没法交代。”鹤鸣揣着手,虽然看似漫不经心,脸上却有一丝别样的凝重。
鹤鸣继续道:“望悠从她面前跳下去,她一伸手就能抓到,但是她一根头发丝都没动,很有定力。”
凉酒眼珠动了动,摇头道:“但是我们也确实不能强求他去救自己的仇人,这个时候,不救才是人之常情。”
凉酒继续道:“而且她没有什么坏情绪,她挺明白咱们的意图,还说相信咱们在修盟大会肯定能给她讨回公道呢。”
鹤鸣耸肩:“你看,这不就把咱们和她绑一起了,她这是要找个靠山。望川固然和她关系不错,现在理念也相背,她找你,一是利益一致,二是她和风家、和你我有关系,拿你当下家罢了。”
凉酒道:“当就当吧,毕竟我不讨厌她。”
鹤鸣:“你,你要收女弟子了?”
凉酒震惊:“我什么时候说了?!”
鹤鸣耸耸肩:“铃铛都送出去了,还说不是想收徒?真是男女不限,生冷不忌。”
凉酒伸手高高掐住鹤鸣的耳朵:“你文明点!你这样很不礼貌!”
正在这时,一个少年上楼来,正看见凉酒三人。
少年皮肤雪白,显然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凉酒缓缓放开鹤鸣,不知为何觉得肩膀上沉沉的,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反倒是吾路先开口:“师父,我们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凉酒被“师父”二字砸得抬不起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觉得自己已经担不起吾路的师父。他咽了咽口水,嘴里干燥,整个人像是着起火来,从头到脚笼罩着一层灼热。
鹤鸣给吾生招招手,带着吾生下楼了。
楼梯上只有凉酒和吾路。
凉酒艰难开口道:“你怎么爬这么高的楼,伤还没好利索。”
吾路笑了笑,拍拍自己肩膀:“我没事了,现在壮得很,我们下楼吧,大家都已经集合了。”
“好。”凉酒低着头下楼,吾路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一句话没说,就这样数着台阶下了两层楼,凉酒感觉自己额头已经开始有汗珠了,大拇指也将关节几乎搓掉一层皮,他不敢看后面的吾路,只觉得身后的人一直在努力保持和他一样的步调,因而显得脚步略微慌乱。
走到一个窗口,清风吹进来,两个人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