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怎么爬,那束光都在前方,遥不可及。
伟岸的红伶楼不见了,浩浩荡荡的戏迷不见了,街坊邻里的朋友不见了,一切都在那束光芒里消失了,最后还剩下的,只有那窈窕的女子身着一身红衣,轻声呼唤着:“林瑟,回家啦。”
“娘,娘!”林瑟猛地向前挣扎,手将并用地向红菱爬去,“带我回家,带我回家!”
他拼尽全力伸出手,去抓红菱的衣摆,可是就在他即将抓到红菱衣摆的瞬间,红菱转了身。
裙角从林瑟手里溜走,飘然远去。一同远去的还有那熟悉的声音,可是却多了一股厌恶:“你太让我失望了。”
眼泪顺着林瑟的脸“哗哗”往下淌,渍得脸颊生疼,混合了鲜血,滴滴答答落地开花。
他依旧执迷不悟地向红菱追去——
可是那女子的身影仿佛是游魂,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一抹淡淡的霞光。
日出东方。
林瑟想嚎啕,可是嗓子早就哑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谁能知道生不如死。
终于,他强撑着自己,努力的想要站起来。
他颤抖双唇,自言自语道:“你再失望,我也得挣钱养你,这不容我们,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他膝盖跪一晚上,跪的破皮,动一动鲜血便顺着裤子往下浸,才爬起来一点,他便觉得腿上刺痛,霎时间又趴下了,他便用双手扣着地面,挣扎着往墙边爬,才扣一下,他指甲缝里就有了血。
尽管如此,他依旧拖着自己往前爬。
他终于爬到了墙根,抓了墙缝,扶着墙一点点站,每站起来一点,他的膝盖就疼上一分,泥沙混在伤口里,让伤口麻木。
他抓着墙壁,放自己一瘸一拐,没魂似的往家走。
这条路是他坐着马车来的,又是他一个一个血脚印走回去的。
凉酒在心里默默埋怨道:“老鹤鸣,你不说挨打已经挨完了吗?”
虽然挨打是挨完了,可是留存的伤口是人心里永远的疤,凉酒跟着林瑟生无可恋,顺着仅仅能睁开的左眼往外看,四周模糊地要死,就像是盖了一层薄雾。
凉酒心说:打成这样,这是要落下病根的啊。
林瑟麻木地行走,后来,真的到了他家所在的巷子,此时已经天光大亮,阳光晒下来,刺得林瑟双眼流泪,可是眼泪一出,浸了伤口,脸上又是钻心的疼。
他痴痴进了自己家的院子,用自己最后的希望喊着:“娘......救救我......”
可是他并没听见回答。
他忍着疼,用力搓了搓耳廓,听不见声音,他就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走,门槛虽低,可是还是将他绊一个大马趴,他心里一空,“哐”的一声摔在地上,一身伤口又雪上加霜。
他脑子里蒙了好一阵,可还是无意识地往前爬着,他爬到床边,跪坐起来,伸手往床上摸,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娘,我回来了。”儿子抓住母亲,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终于安下心来,低低在原地喘息,任凭全身病痛排山倒海。
那手可真凉,凉得像冰块,哪怕他紧紧攥着,也怎么都捂不热乎。
他还在低语:“儿子不孝,儿子进不了红伶楼,娘,我想带你离开这。”
“别怪我,别怪我,要怪便怪这里是地狱,这里没一个好人。”
“娘,你别不理我,别生气啊.....”他还没意识到不对。
“娘?”
冷意从他手边传来,将他整个人冰傻,林瑟拼命睁眼,尽力想要看清床上躺着的那人,却只看到了那人一袭红衣,平躺在床上,妖红的嘴唇,苍白的脸颊,紧闭的双眼......
他摇了摇母亲的肩膀,等不来一丝回应,只触摸到了一把冰凉。
林瑟怔怔地跪坐在床边,肿胀地物管凝固在原地,再也没有什么反应。
约是过了这么一刻钟,他终于一声嚎哭:“娘啊!”
凉酒又想跑了。
凉酒觉得和他通感简直就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揉成肉酱,然后在心里腐烂发酵,发酵过后,还要把泔水在从头到脚淋上一遍。
这世上怎么会有林瑟这么悲惨的人存在呢?他明明只是踏踏实实唱着自己的戏,希望出人头地。
正在这时,院里忽然传来个少年的声音:
“林瑟,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