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妈的话狠狠落地,砸了林瑟一个眼冒金星。这百十来号人一人一个大嘴巴下去,林瑟就是有九条命也挨不住。
“我先给大伙打个样!”她紧走几步近了林瑟,一扬手——
“啪!”
林瑟还没来得及缩,这一巴掌就落在他脸上,他当即觉得脑子里的玩意儿都跟着这一巴掌被打出去了,耳朵边嗡嗡乱响,好像有无数苍蝇在耳畔绕,他可劲睁着眼,可是依然拦不住眼前浑黑,连带着跟他通感的凉酒跟着脑子一沉,也眩晕了半晌。
那老妈妈动了手,更是跋扈,喊道:“谁敢当第二个?”
可林瑟毕竟是个男人,虽说畏惧仙家,但是挨了这么个婆子的巴掌,心中悍然恼火,怒道:“找仙家来,你个红伶楼的婆子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可他到底还是脱不了那百戏滋养的样子,多了几分泼妇撒泼未果的弱势。
闻听林瑟恼火,婆子瞪了眼,眼仁恨不得瞪出眼眶,咬牙道:“还敢顶嘴。”
“第二个,谁来!谁来现在给他一巴掌,红伶楼给他放一天门槛!”老妈妈放声道。
红伶楼说放开一天门槛,那就是除了嫖全不要钱,不禁享受了这一日,还能跟显贵一座同台,这是一步登天的买卖,岂不是天大的好处。
当即便有一个男人高声道:“我来!”
那男人撞开人群,“咚咚咚”几步上来,正是那刚刚把林瑟抱下车来的那个。他到了林瑟面前,捏了林瑟下巴,强把他那多个手掌印的小脸扭来,照准了另外一边“啪”就是一巴掌。
林瑟头一歪,“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血渍了牙缝,鲜红鲜红。
老妈妈当即给那男人递过来一张票,伸手:“请——”
人们沸腾起来。
林瑟“呸”出一口血来,怒气满胸,质问道:“站住!你不是喜欢我的戏吗?!”
一说话,两边腮帮子生疼。
那汉子回头,冷眼看他,“切”了一声。
这一声“切”中只有嫌弃了。
林瑟瞪眼想着:“不是喜欢吗?不是喜欢吗?!不是喜欢吗?!!!”
没了进红伶楼的资格,他忍了;让人家污蔑带头砸楼,他忍了……可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打的好好的旗号,说因为“喜欢”才砸楼,现在呢?现在呢?
人来如高楼起盖,人去似房屋塌陷,人们心里的林瑟塌了,林瑟的天也塌了。
林瑟扪心自问:“我有罪吗?我有什么罪啊,我是伤天害理,还是罔顾人伦?我就是换了个地方讨生计,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可是谁还会管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呢?
他们排起了长队。
他们扬手。
他们或欣喜,或不屑,或无奈,或叹息。
“啪”一巴掌。
“有点可怜,都是心善的人,咱们轻点打吧。”
“行。”
林瑟昏天黑地地想着:“到底是怎么恬不知耻的说出‘心善’这个词的?!”
“啪”一巴掌。
凉酒的魂跟在林瑟身上头晕眼花,最后终于受不住,强念口诀,紧要牙关,“嗡”的一声脱了出来。
等他再睁眼,他还在刚刚与吾路分别的地方。
他心有余悸地大喘两口气,林瑟的愤怒、怨气、不甘、委屈好像还在他心口淤积,那些沉淀的情绪怎么也散不尽,甚至让他想吐,他挣扎到一边,捂着心口干呕半天,可是也没吐出来什么来,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才过这不就凉酒便已经逃了,可林瑟呢?林瑟他在那完完整整过了这么一遍,真真切切挨过每一个巴掌,清清楚楚听了每一句咒骂。
“难怪啊,难怪啊……”
凉酒无力地扶着墙站了许久,终于定了神,缓缓将扇子收在腰间,长长呼出一口气。
前方传来声嘶力竭的声音:“林瑟,开门啊!!!”
凉酒顺着声音过去,拐进胡同,瞧见吾路在那拍门,他紧走几步,上去抓了吾路肩膀,吾路回过头来,木然望着他,眼睛里仿佛是个无底的深坑,不见一点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