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峤执起一块小石,在指间盘玩道:“楚公子跟九公子关系这么好,真是羡煞旁人啊。”
“谁跟他关系好了!”楚燎望向沉默的越离,“你伤好些了吗?”
姬承一拍脑袋,看了看日头:“是不是该上药了,你躺好,我这就去取药来。”
“不用麻烦燕公子,”楚燎见无人对他的宝贝感兴趣,手一挥将对子扫进荷包中,抬眼道:“我都回来了,自然是我来照顾他。”
姜峤蒲扇摇得更欢了,颔首道:“公子一日千里,已经会照顾人了。”
楚燎避开他的视线,那日雨中行话他虽听不太懂,但还是心有余悸,不知这人今天吃错了什么药,这般生龙活虎废话多。
姬承见越离浅笑望来,便与他们告辞,姜峤也紧随着去了。
“今日与九公子去哪了,怎么跑成这样?”
楚燎脸蛋还红扑扑的,扒着门让阿三弄药来,转过头来得色道:“今日陪他去学了马,那周遭的蝉开始聒噪个不停,我就与他比比谁扑到的蝉多,还是我赢了!”
“王兄可是从小带我爬树抓蜻蜓,我还抓过蛇呢!”
越离解了衣衫,叹了口气趴在床上,“明日我便好的差不多了,楚燎,你带着九公子玩闹,切莫往高处去,若是摔了伤了,九公子也不好交代。”
阿三弄了药来,是用草药调水研磨成的敷膏,取了狼毫来蘸取。
他刚要下笔,楚燎抢了药罐,夺过狼毫:“不是说了我来嘛。”
“这……公子,还是我来吧。”
“你信不过我?”
阿三为难地看了看越离,越离认命地叹了口气,“无事,让公子来吧。”
楚燎抬头看了看横梁,狼毫在药罐中搅了几下,他咽了咽口水,虚张声势道:“那、那我涂药了啊。”
那些伤口大多已经结痂,血色犹在,听说有几道抽在同一个地方,深可见骨,应该就是还泛着血色的肩胛骨上。
“嘶……”
楚燎手一抖抬起狼毫,瞪圆了眼睛:“怎么了,是不是疼了?”
越离像是案板上的鱼,一口戳进皮肉的凉气倒吸,放在枕上的手倏然攥紧,整个人细细打抖,两扇肩胛骨拢起又平下,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让……让阿三……”
“小人来了,先生挺住!”
阿三赶紧冲进来,生怕越离挨不过第二下,楚燎收起空空如也的手,看着越离面露痛色,有些愧疚,有些委屈。
“我……我没怎么用力……”
挨过了头一刀,后面阿三的药膏都变得舒适而清凉了。
越离轻轻吐出一口气,楚燎背着手站在旁边,垂头闷闷不乐,也没理由发作。
“公子天生神力,是我凡胎□□没有福分,我现在好多了。”
楚燎还是没有言语,越离便问:“你与九公子怎么突然这么要好了?”
“我把玉璜给他了。”
“你嘶……”越离惊得撑抬起身,创口迎着笔尖就扎了进去,在阿三的惨叫声中挨了第二刀。
楚燎上前按着他的头,看着那处崩开的血痂骂道:“你激动什么,又不是给你的!”
越离气若游丝道:“你怎么……不与我商量?”
“你这两日不是在昏睡就是与那傻大个黏在一起,”楚燎收回手,没好气道:“再说了,那是本公子的东西,我想给谁就给谁,还要知会你一声?”
阿三有意缓和,将药罐放下,“好了好了,歇息一会儿等药干了把伤口合住。”
他见床边两人都没有声音,便自觉拿了药罐狼毫清洗去了。
楚燎又等了一会儿,越离还是没有声音,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
“我拿了玉璜,与他交好,在宫中不就多一分安全?”他见越离还是无动于衷,跺脚道:“他还说要让我当伴读呢!等我当了伴读,就没人敢随意处置你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被越离冰凉的指尖攥住,他就顺着那力道往前错了几步。
“小人……对公子而言,竟重过玉璜吗?”
楚燎没想过这么比。
那天清晨他从好眠中醒来,看着越离不安的睡颜和挣扎的梦呓,想起暴雨夜里他带给自己的安心,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他反手攥住那冰冷的指尖,蹲身看着越离茫然的眼眸,思忖道:“我父王常说,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若连自己的身边人都护不住,何谈国家?你是我的人,在这里,你还是我的家人,我是大楚的公子,自然会护你周全!”
越离缓缓睁大眼睛,在清醒时分再一次听他说起“家人”二字。
他伤痕累累的年少,到头来不过纸上“庶子悲惨”四字,他没从血亲那儿得到过半句庇佑,所有人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踏灭他的生机而不知,又或者知而不惧,知而无谓。
当楚覃因他的策论而凝目于他时,他第一次得见天光。
即便如此,他也只当那是明主……和他明知不可得而逐之的虚妄。
楚覃也没对他说过“周全”,他是君,他是臣,他们之间只谈辅佐和大业,不谈周全。
“好……”
他想,楚燎也许真是个无师自通的奇才,生来就知道如何让人替他卖命。
“楚燎,你的玉璜,我收下了。”
楚燎伸手探在他额头上,皱眉道:“你说什么胡话呢,没给你。”
玉璜是王族的象征,他犹豫道:“你若真喜欢,回了大楚我给你求一块便是。”
他越想越可行,“嗯,我帮你去求就是,父王肯定愿意嘉奖你!”
越离揉了揉他的头,像是王兄喜欢揉他的头那般,带着珍重欢喜的意味。
“好,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