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河堤如骨牌一般接连崩塌,浑黄的河水争涌而出,似一条张开大嘴的巨蟒,瞬间将河堤旁的所有人吞没了。
洪水裹挟着泥沙向堤下的村庄而去,顷刻间将整个村子变成了一片汪洋。
“不好!”贺铭一把揽住孟照萤的腰身,纵身跃上高地。
明日就要启程回扬州了,孟照萤放心不下排水工程的进展,想在走前最后查看一下。谁成想正好遇上了河堤崩溃。
要不是因为雨天路难走,他们早就到了河堤口,跟底下的百姓一起被洪水冲走了。
“怎会如此?”孟照萤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嘴唇颤抖,雨水顺着她的下颌滑落,汇成小河,滴进衣领中,冰凉刺骨。
她紧紧地抓住贺铭胸前的衣襟,泪如雨下,雨水混合着泪水一起,冲得她几乎睁不开眼:“为什么?贺铭!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就因为今天又下雨了吗?”
“明明就差一天了……”
“为什么……”
她的声音哽咽,指甲掐进掌心,印出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孟照萤甚至开始怀疑,徽州决堤是不是这个世界早就设定好的情节,不管是谁干预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呼噜……救……命……呼噜……”虚弱的呼喊声从水中传来。
还有活着的人!
孟照萤立马朝水中看去,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贺铭,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呼救。”
贺铭点头,将身上青衫脱下,遮在孟照萤头顶:“小姐,这处地势高,水涌不上来,你自己注意安全。”
眼见只着白色里衣的人,也不过才十八岁。若是在现代,才刚刚考完高考,享受青春……
自己竟已习惯他在身边,习惯不论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力替自己做到……
“贺铭,你也要小心!”
贺铭回头,雨水打湿了他的睫毛:“这么大的事,官府脱不了干系,必会派人来营救。小姐放心。还有屋顶没有淹没,贺铭只要将人转移到屋顶上等待营救就好了。”
说完,他纵身跃入水中,朝呼救声游去。
孟照萤攥紧手中的青衫,雨越下越大,如钝刀刺在她的手背上,布料早已被雨水浸透,一片冰凉,再无半点之前的温热。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一切痕迹都冲刷干净。
孟照萤站在高处,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偶有几次闪电划过,她才能看到贺铭在洪流中救起一个又一个幸存者。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
耳边也传来越来越多得救者的说话声。
“贺铭!”
“我在!”
“贺铭!”
“我在!”
烛火都被洪水和雨水打灭了,四周一片漆黑。孟照萤只能一遍又一遍,呼喊贺铭的名字。
贺铭一路救人,早已力竭,却仍然一声又一声不厌其烦地回答。
数不清多少个“贺铭”之后,天终于亮了。
孟照萤抱着的青衫已经被体温烘干,一晚上担惊受怕,终于在看到贺铭全须全尾的站在她面前时卸了劲,失了力气瘫坐在地。
贺铭身上的皮肤因为长期浸泡在水中都已经发皱了,里衣黏糊糊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结实地肌肉线条。
他走到孟照萤身旁坐下,叫了一声“小姐”,然后便阖上了眼。
竟然坐着睡着了。
想必这一晚上,也把他累得够呛。
本就干了一晚上力气活,又以这种姿势入睡,一会儿醒来少不了他腰酸背痛的。
孟照萤摇摇头起身将他身子放平,把他头放到自己腿上枕着。正欲拿过青衫帮他盖上,忽然注意到躺下后他湿发摊开,露出的清俊脸庞,手哆嗦了一下,差点把青衫盖他脸上。
一身白衣的男子,长发如瀑布般在他身后的地上摊开,那双装着星辰的眼眸紧紧闭着,眉如墨画,唇色隐隐发白,像是虚幻飘渺的谪仙,碰一下就散了。
这张脸,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
孟照萤将双臂环在胸前抱住,闭上双眼小憩。
这夜过后,所有徽州幸存者,都记住了一个白衣公子的名字——贺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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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又过了多久,救援的人才姗姗来迟。
回扬州的马车上,贺铭双手紧紧握住缰绳,将头垂下不去看孟照萤。殊不知,这个动作正好让身后的孟照萤看到他泛红的耳廓。
孟照萤不由想到刚才贺铭比她先醒来,发现自己头枕在她腿上,一阵慌乱起身,仿佛被闪电劈了的可爱模样。
仿佛她占了他便宜似的。
要不是灾情严重,她必然要调笑他几句的。
想到徽州水灾,孟照萤敛去嘴角笑意,吩咐道:“贺铭,这次之后想必要有更多无家可归的老百姓。回扬州之后,你去打探一下,可有人要买铺子,我打算卖掉一间「流萤阁」。”
“好的,小姐!之前人多口杂,我有个事情没说……我在水中救人的时候,发现有个沙袋被冲到了屋顶……里面都是麦糠……”
孟照萤瞳孔一颤:“麦糠?”
难怪……
叶衡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