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照萤站在「流萤斋」二楼,望着楼下的施粥棚,心中隐隐不安。
“姐姐,你为什么要将「流萤阁」卖掉?”不知什么时候,孟逸兴来到她身后。
“逸兴?我不是说你在扬州已经玩够久了,要你早些回京城吗?你怎么还没走?”
徽州决堤,死伤上万,圣上震怒,叶衡受封为“燕王”,奉御旨下江南除奸臣平水患。成王叶容被押送回京禁闭一年,徽州知府午杰更是被叶衡当场处死以儆效尤。
在叶衡的雷霆手段下,徽州大水终于退去。
徽州亦设有粥棚,只不过粥少人多,只能保证你饿不死,要想吃饱肚子是不可能的。
现如今徽州城内一片狼藉,四处都是淤泥和残屋断檐。许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便寻到扬州来,想要找点活干赚点银子以求果腹。
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孟照萤右眼皮跳个不停,恍若心脏也跟住眼皮的节奏蹦跶起来,让她感觉山雨欲来。
于是她勒令孟逸兴即刻动身回京城。
这次孟逸兴来扬州,孟照萤做的事情他都瞧在眼里,心中早有定数。他这个姐姐脾气是古怪了些,却不是母亲说的那种做事不计后果的人。
她虽嘴上不饶人,确是实打实地为百姓着想,是世间少有的聪慧良善之人。这种人,不可能是对生母之死毫不在意的不孝之人。
这次她赶他走,孟逸兴第一次没觉得自己被亲姐讨厌了,他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果然,竟让他从雪萍口里套出话,姐姐要将「流萤阁」售卖给别人。
孟逸兴没有回答,反问道:“「流萤阁」生意不好吗,你要将它卖掉。它可是母亲留下来的铺子……”
知道若是自己不说清楚,这个小少爷性子上来怕是不会乖乖听话,孟照萤指着不远处的粥棚说道:“看到外面的灾民了吗?除了正直壮年的青年和妇人,还有不少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些孤儿年纪尚小,没有招伙计的铺子要,如果不是每天来这里喝一碗粥,早饿死了。这样长久下去不是个事……”
所以她决定在扬州开个“孤儿院”,接受一些失去父母的孤儿。等水患影响过去,人们重新振作起来,那些老年丧子或者无法生育的人可以来孤儿院认养自己的孩子。
只是这次水患,将她家底都掏空了,她实在拿不出钱来筹备孤儿院,这才不得不卖掉一个铺子。
听了孟照萤的话,孟逸兴对她的认识又深了一些。
若不是顾及之前两人经常争吵,其实说来是他单方面无理取闹,他早就上前紧紧抱住她了。
她是这般好的阿姐。
“我有银钱,你不要卖掉「流萤阁」。”孟逸兴说得很急,仿佛怕她拒绝似的,连忙从胸前掏出厚厚一叠银票递给孟照萤,“这些都给你,不够我还有。”
“!!!”孟照萤瞪大了双眼,看着手上的银票,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弟弟了,“你把府里的银票都偷来了?”
孟逸兴翻了个白眼:“这是娘亲偷偷塞给我的。”
娘亲,是指早已逝世的木清漓。没想到她死前还留了一手。只不过那时候“孟照萤”和她生分了,竟没得到一点关照。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羞怯地说:“之前在京城听说你被扬州的掌柜欺负了,我就想着拿来给你撑腰……”
孟照萤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谁说她忙碌三年,一个任务都没完成?这弟弟明明心里就有她,只不过是个傲娇罢了!
不过……
她敛起情绪,正色道:“我不能平白拿你的钱。不过我可以和你立字据,就当你是入股了「流萤阁」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分红,如何?”
孟逸兴并不在意有没有分红,在他看来,这笔钱是娘亲留下来的,就是他们姐弟两的,不必分得如此太过清楚。
不过他怕若是他不答应孟照萤不收,于是便点点头道:“我不急着用钱,你紧着自己就好。”
……
“小姐,你身子还没好全,不要站在窗口吹风。”雪萍端着一碗褐色的红糖姜水走到孟照萤身旁,将碗递给她。
徽州决堤那个夜晚,淋了一晚上雨,又穿着湿透的衣裳吹了一夜风,孟照萤回来就病倒了。贺铭到底是习武的年轻小伙子,水里泡了一宿也没事,反而是她,喝了几天药才勉强能下地。
中药太苦,在孟照萤的坚持下,最后几天的药换成了红糖姜水,喝了暖暖身子,身体也渐渐痊愈了。
是了!
生病!
她怎么没早点想到!
洪灾之后,若是死去的牲畜尸体处理不及时,很容易发生瘟疫!
“逸兴,银票姐姐收下了,但是你还是得尽快回京城。扬州危险!”孟照萤解释了半天,孟逸兴终于无法再反驳,像他这样的小孩子确实更容易生病。
“那我明天走……”
“今天就走!”孟照萤双手搭在孟逸兴肩头推着他往外走,“你来扬州玩了好些日子了,若是还不回去落下了功课怎么办?等下跟不上夫子的进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