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江端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望尽记忆的长流,也曾有人坚定对他道——得君为友,此生幸甚。
兜兜转转,唯余他一人,何以为真心,不过令人痴。
“世子之情,恕长琴受不起,长琴鄙薄之人,实在是配不上世子。”
萧扬知道他心中放不下的是什么,“长琴,曾经之事,我不奢求你能放下,但有太多的东西束缚了你,你应该像风一样,像风一样自由,至于旁人之言、世人之语于你重要吗?不重要的,你也不必因这些贬低你自己。”
萧扬顿了顿,又道:“我眼中的江长琴,应是当年那个在游灯会跟我抢万和灯的人。”
江端兀得心狠狠一颤,愕然抬起眼,“你……还记得?”
萧扬嘴角一弯,“当日你提起时我便有些怀疑是你,原本我还不确定,如今看来便是了,怎么这事也不愿意讲?”
江端闭上眼,重重叹出一口气,“世子……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是或不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既是关于你的,便是有意义的。”
当年那张狐狸面具之下,是一张少年被娇纵的傲气脸庞,萧扬仗着自己武强身量高,从少年手中夺下万和灯,少年气急败坏就要来抢,他变戏法似的将万和灯转来挑去,就是不教那少年碰着半分,可最后,他却大手一挥宣布认输,将万和灯扔给了那少年,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离去,只留少年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一别经年,物是人非,萧扬也不知少年在这些年经历过了什么。
江端似乎有些想逃避这个话题,他尽量让自己平和地转过头,“世子之情,长琴已领。世子与我不同道、不和情,不必再费心思。”
事实上他怕萧扬和其他人一样,都只是短暂地到来。孤独比死亡更可怕,活着的人深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萧扬来得太突然,无论是今日还是以前,他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江端的生活里,打乱了他所有的心绪轨迹。
萧扬也不再多说,临走时,他想了半天,还是只轻轻摸了摸江端的头,“少愁眉苦脸,多笑笑,好像是我在调戏良家子一样。”
江端:“……”
江端已不记得萧扬是何时离开的,他打开窗,任由寒风与飞雪吹散房中的暖热,窗外漫山遍野都是银白的雪,天空如泼墨般黝黑,一如他并不清明的内心。
他很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他不敢,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不愿意牵扯更多的人进来。
他身后是那未完成的字画,宣纸之上是一枝纯净的梨花,娟秀的字迹静静落在其旁——“寒声催花老。”
萧扬来的巧,他还未来得及写下一句——“相思无绝期。”
风雪之夜,更阑人静。一抹黑影以极为迅捷的速度翻进誉王府中,几乎不教暗卫察觉,可见其武功之高深。
青灯之下,姬羽苏摩挲着手中的一枚圆形玉佩,玉佩翠色温碧,一只凤凰跃然其上,祥云环绕,看似是个极为稀有之物。
“四姑娘,”那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房中,摘下衣帽,毫无感情地道。
姬羽苏毫无惊讶,仿佛早已习惯,道:“父亲还好吗?”
“老爷一切安好。”
姬羽苏点点头,“他有说什么?”
“老爷让属下来话,希望四姑娘只安心辅佐誉王,不要妄想其余之事,若是荒了姬家光复一事……”
不愧是河阳姬氏的掌家,姬涛不见其人,却能猜到姬羽苏心中所念。
“他会杀了我的是吗?”
姬羽苏语气平淡,仿佛生杀于她来讲不过过眼云烟。
那黑衣人犹豫不语,而姬羽苏似乎觉得无趣,起身推开窗,任凭风雪拂面,她如松般立于风雪中,转瞬间她的面颊已是通红,她却毫不在意。
“书阳,你喜欢现在的日子吗?”
不等黑衣人回答,她又道:“我不喜欢,所以我想做之事,谁能拦得住?”
她静静望着东方,那是皇宫所在之地。
她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露在风雪中,原本的俏皮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览无遗的野心。
“你说,这世间的人要爬得多高才算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