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芬芳,春意阑珊。
阗安经此一事,明媚的阳日下总隐隐笼罩着一层阴霾,而这层阴霾里不知又隐匿着多少别有用心。
琉璃黄瓦之下,飞檐铜铃沉沉作响,一行人正有条不紊地往紫宸殿行进,为首之人粉面桃腮,凤眼浓眉,尽管上了年纪,眼角生出些皱纹,仍风华不减,可她眉间的忧愁却愈发浓烈,只见她一言不发地走向紫宸殿,头上的金丝步摇随着身体的起伏流珠晃荡。
“晁公公,”紫宸殿外,贤妃董姒弯唇一笑。
晁信俯身一揖,既不亲近也不疏离地道:“皇上今日因事烦闷,不希望有人前来叨扰,贤妃还是请回吧。”
董姒脸上的笑意未变,坚持道:“还是麻烦公公和皇上说一声,臣妾有要事相告。”
晁信瞄了一眼贤妃身后侍女手上的食盒,道:“若是贤妃有意,大可将东西交予杂家,杂家转交皇上便是。”
董姒见晁信固执不退,本心涌怒意,但仍强忍下来,僵笑着道:“平日里皇上待我不薄,公公也是看在眼里,皇上有忧虑,想必臣妾也可以分担一二。”
晁信皱了皱眉,本想再说话,却听见宣和帝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俯身一拜后便转身入殿,不一会,晁信出来,示意贤妃入殿。
董姒的脸色缓和不少,依稀有如释重负之感,只见她连个眼神都没给晁信,径直踏入殿中。
董姒从容不迫地矮身行礼,期间她瞟了一眼宣和帝的脸色,心中却不由得忐忑万分。
“近日听来皇上烦忧,臣妾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些皇上爱吃的糕点,特意给皇上送来。”
宣和帝“嗯”了一声,董姒手中却因紧张而渗出了细汗,她想起昨晚太后交代她的话,心中沉得仿佛被灌了铅。
父亲尚在益州,安危难料,她常伴君侧,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董姒缓缓移到宣和帝旁,熟练地研起墨来,轻声道:“近日听说朝中琐事繁多,甚至有不少也传进后宫之中,臣妾也听了些,只是人多嘴杂,臣妾怕一些不实之事扰乱了人心。”
宣和帝头也未抬,道:“你有心顾后宫,朕甚是欣慰,不过这些告知皇后便是,她自有主张。”
“是,”董姒回道。
旋即她哑声,手中墨与砚台的摩擦声仿佛一声一声碾在她的心上,沉重的心鼓响了半晌,终于,她又道:“恕臣妾多嘴,有一事臣妾心存疑虑,这益州乃至剑南道幅员辽阔……”
突然,宣和帝“啪”的一声撂下手中毛笔,清脆响亮,却令董姒等人脸色大变,忙不迭地跪下,头上的步摇也仿佛恐惧般疯狂抖动。
“皇上恕罪,臣妾不该过问朝事!”
可昨夜太后的话却在她耳畔不断环绕——“你要想想你的儿子,你被拖累,可他是能被拖累得起的吗?韩王也算是在本宫膝下长大的,本宫不希望看见他的母亲如此卑弱。”
董姒咬咬牙,硬着头皮道:“臣妾只是忧心父亲手下有心术不正之人,怕有奸人作梗,害了皇上也害了大顺,臣妾……也是一片真心啊……”
在如死一般的寂静中,宣和帝扶住董姒的手臂将起扶起,语气平和道:“起来吧,朕只是一时心情不大好。”
“是……”董姒心中大石落地,总算缓了几口气。
她生性本怯懦,若不是父亲手握重权、兄长亦赫列朝官,自己是万万爬不到如今位置。如今她却像一头护崽的母狼,任何于元柏有威胁之事,她会毫不犹豫地以身挡之。
“你父亲为人朕自然知晓,你不必忧心,这其中种种朕自会查清。”
董姒不知宣和帝话中之意,只先顺着他的力道缓缓起身,嘴唇微颤道:“皇上英明,自然能将事情查个明白,是臣妾多虑了。”
暖阳透过窗棱缝隙溜进大殿,落了宣和帝满背,背对着阳光的他神情不明,只宽慰董姒几句,便让人送她回寝殿歇息,董姒原先熟记在心中的话也没能全说来,只能阴郁着脸先行回殿。
宣和帝望着董姒失落的背影,晁信刚想上前,宣和帝却抬手止住,常年深谋算计的帝王怎会不知董姒的想法,她的父亲如何宣和帝也是心知肚明,只可惜他现在动不了董氏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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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芳楼。
几声珠帘轻响,一名身着深色衣袍的男子挑开幕帘,衣袖上银丝缠绕,绣出竹影摇曳,银冠高束,腰悬玉玦,整个人透出高贵随性之感。
此人一来,房间内的谈笑声弱了些许,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靖平今天来得怎的这么晚?”
今日卫霄坐东,请了不少朝中之友,萧扬抬眼望去,便瞧见几个熟面孔。
萧扬笑笑,自然坐在卫霄身侧,“不巧有事耽搁了,我先自罚一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