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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8月4号—8月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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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4日】多云转晴

青石镇的晨雾像融化的石膏糊在车窗上。贺承宇的刻刀卡在第七朵玉兰花苞里,刀刃与石料摩擦的沙沙声和火车轮轨的碾轧声混在一起,像某种古老的咒语。

我蜷在卧铺角落数药片,铝箔板上的凹痕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银光,倒数第三格的药片失踪了——准是昨晚咳得太狠时滚进了床缝。

“吃这个。”贺承宇突然从过道阴影里冒出来,掌心托着块烤得焦黑的地瓜,表皮裂口处溢出的糖浆凝结成琥珀色。

我咬下去的瞬间,他无名指无意识抽搐了一下,指根处的戒指压痕深得发紫,像是要把那圈皮肉勒断

月台的石砖缝里钻出几丛野玉兰。贺承宇蹲下身系鞋带时,后颈的骨节从衣领里支棱出来,像嶙峋的汉白玉浮雕。

我摸出老张塞在我背包侧袋的拍立得,取景框里突然闯入个举着风车的小孩,纸轮转动的残影正好挡住贺承宇发抖的膝盖。

“哥哥买石头吗?”小孩拽住我裤脚,挎篮里的原石沾着新鲜的红土。我捡起块带冰裂纹的,石棱突然刺痛虎口——那纹路竟和上周CT片上的骨裂走向一模一样。贺承宇扔硬币的姿势像个真正的游客,可当小孩跑远后,他迅速摸出药瓶吞了颗什么,喉结滚动的幅度大得不正常。

采石场的轰鸣声像头垂死的兽。贺承宇的工装裤被风吹得紧贴在腿上,显露出左膝护具的轮廓。我跟着他爬上一堆废料,碎石子钻进运动鞋的破洞,硌着脚踝手术留下的凸起。他忽然在一块青灰色巨石前停住,指尖抚过石面上深深的凿痕:“这是三年前……”

履带运输机的咆哮吞没了后半句。我凑近看那些放射状裂痕,发现缝隙里嵌着半截生锈的凿子。贺承宇突然剧烈咳嗽,唾沫星子溅在石面上,形成一小片潮湿的阴影。他用手背抹嘴的动作太急,袖口蹭掉了石粉,露出腕间医用胶布的一角。

正午的太阳把石雕市场晒出一股铁腥味。贺承宇停在某个摊位前,拿起尊巴掌大的玉兰摆件对着光端详。摊主老头咧嘴笑出烟黄的牙:“小年轻好眼光,这可是照着后山那棵神树雕的!”我凑近看花瓣纹路,发现每片边缘都刻着极小的数字,连起来是组经纬度坐标——我们私奔那晚躺过的草坡。

“多少钱?”贺承宇掏钱包的手指泛着绀紫。老头比出三根手指时,我拽着他胳膊就走,他肘关节僵硬的触感让我想起老张家报废的机械键盘。转过两个摊位后,他突然发力把我按在褪色的广告牌后面,掌心冷汗透过衬衫烙在我肩胛骨上:“那老头…是镇医院的清洁工。”

我们在馄饨摊耗到日头西斜。老板娘把葱花撒成个心形,贺承宇用勺子一点点捣碎,瓷勺碰碗沿的叮当声里,他手背上浮现出输液的淤青。我数着对面屋顶的鸽子,第三十七次振翅时,他突然说:“去玉兰园看看吧。”

暮色像滴进清水里的墨汁在石阶上晕染。贺承宇的登山杖戳进青苔,发出湿润的噗嗤声。转过第九道弯时,整片山坳的玉兰树撞进眼底——可惜不是花期,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抓挠着天空,地面积着层灰白的花瓣尸骸。

“像不像……”贺承宇的呼吸突然急促,手指掐进左胸口袋。我假装弯腰系鞋带,实则摸出速效药片攥在掌心。等他扶着石碑缓过劲,我摊开手,药片已经被体温焐得半融,黏在掌纹里像粒将死的星。

下山时起了风,贺承宇的工装外套鼓成帆。我摸到他后背凸起的脊柱,每一节骨头的轮廓都清晰得像要破皮而出。路过便利店时他买了罐热可可,拉环扯到第三下才打开,泡沫溢出来烫红虎口。我们蹲在马路牙子上分喝,棕色液体在罐口晃动的弧度,像极了老张总也画不圆的句号。

旅馆床头的壁纸剥落成世界地图的形状。贺承宇在浴室待了四十七分钟,水声掩盖不住压抑的呛咳。我趴在地板上找那颗失踪的药片,手电筒光圈里突然出现只潮虫,正费力地拖着一粒白色碎屑——正是昨天从药板掉落的止痛药。小东西被我的鼻息惊得翻了个身,露出腹部狰狞的伤口。

手机突然震动,老张发了段皮卡丘跳广场舞的视频。画面角落的垃圾桶里,隐约可见我藏在床底的维生素瓶。我按下暂停键,把视频里那只皮卡丘的尾巴截下来,设成贺承宇的来电头像。

此刻贺承宇正对窗雕着块萤石,绿光在他眼窝里投下病态的阴影。我数着刻刀刮下的碎屑,第一百三十七粒时,他突然说:“老张上午问我心肌炎该挂什么科。”玉兰花蕊在他指间成型的瞬间,远处的采石场传来爆破声,冲击波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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