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转瞬而过,云洇抱着那本烧毁了一半的菜谱睡了一夜,才恍觉自己生辰已至。
自己出生以来,第一个无人陪在身边的生辰。
青姨做的月饼,她至今一口未吃,想了许久,便悉数装入木盒中,带去了乞讨儿聚集的巷子。
怕引人注目,她将木盒放到巷口,就退到了稍远些的地方。
月饼不多,引来乞讨儿饿虎扑食,其中一人幸运地争抢到一块,便心满意足地退了出来,不再加入激烈的争抢中。
回到自己简陋的小窝,他兴奋地拿出藏于自己怀中的月饼,宝贝般递给亮着眼睛的幼妹。
看着黄澄澄的月饼,妹妹咽了口口水,却舍不得吃,凑前嗅了嗅,开心道:“好香啊。”
哥哥点点头,温柔说:“你快尝尝。”
小女孩没有听哥哥的话,将手在稍微干净的衣裳上擦了擦,小心翼翼摸起来,似乎在端详一件艺术品,故而看到月饼边缘被切下的一角,她奇怪地问:“哥哥,为什么它少了一块?”
乞儿这才发现他辛苦抢来的月饼,竟不知为何缺了一块,切面平整,像是被刀所切:“大概,大概是方便掰开来吧?”
说着说他沿着缺口将其掰开,将两块均递给妹妹:“别管这么多了,快吃吧。”
“不是因为好掰开哦。”
听到陌生的声音,乞儿警惕地朝帘外看去,将妹妹护在身后,刻意压低了声音,以装作成年男子:“谁?”
那人却不答,只于门帘缝隙处又递进来一个食盒,自顾自解释月饼缺了一个口的原因:“我是在中秋的后一日——便是十三年前的这一日出生,盈满则亏,因此月饼要少一块。”
“哥哥,她在说什么呀?”
小女孩听不懂云洇的话,乞儿却懂。
本以为是看上他月饼而一路跟来的其他乞讨儿,但见了那人纤尘不染的白衣下的一双素手,他便排除了这一想法,问:“你就是送月饼的那个人?跟着我做什么?”
“没有跟着你,只是多余的月饼,没处送出去。”
乞儿一顿,目光放在那被云洇推进来的食盒上,所以,这里面是剩下的月饼?
“……你全部放到巷口不就行了吗?这里面不会有毒吧?”
虽这般说,但他也不信,谁会大费周章去毒死一个叫花子?
果然,门外之人矢口否认,道:“我这样,是为拜托你一件事。从后年的清明开始,若有空,希望你每年替我去西山郑氏夫妇之墓,以及它们旁边的两座衣冠冢看看。”
扫墓?乞儿哼笑一声:“你自己不会去?随意委托给一个陌生人,不怕失约?”
“失约,也是没办法的事……”
乞儿听那姑娘声音渐低,平静而凄凉:“因为我无人所依,亦无人所诉。”
话音毕,帘外陷入一阵良久的沉默,乞儿等待许久,才终于掀开帘子,外面,已空无一人。
他怔怔地看着巷外,又听妹妹惊呼一声,他转头看去,便见妹妹不知何时已将那食盒打开。
食盒的最上层,放着足够他们生活一个月的银子。
晓雾散尽,随着一阵马蹄声,枣红小马嘶鸣一声,少女背好包袱,一人一马,再一次踏上归程。
归程枯燥,唐季扬骑马策奔,突发奇想,与唐明比起驭马之术来。本只是打发时间,却接连被唐明超越,好胜心上来,唐季扬便铆足了劲,奋力追赶。
唐明骑马在前,却是完全被少爷赶鸭子上架,并不想进行这所谓的比赛。
自从暴露了功夫,他每每放水,便会立刻被少爷发现,紧接着便会被怒斥一顿。
但越赢,突如其来的比试就越多,就如这次的骑马比试一般,令人苦不堪言。
正苦哈哈想着,一直追着自己的少爷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立马勒马停住,回头问:“少爷,怎么了?”
方才还与唐明争得脸红耳赤的唐季扬完全变了副表情,不知见到什么,满面春风,没有搭理唐明,对着前方一牵着马的人惊喜喊道:“云洇?”
云洇?少爷的那位救命恩人?
唐明好奇看去,就见一身着白衣,头编辫子的姑娘正骑着匹枣红小马走在前头。
此时已是傍晚,她手提一个灯笼,背影纤纤,身姿盈盈,好似未听见唐季扬的呼唤,未曾回过头来。
唐季扬倒不在意,策马极快地追到云洇前方,翻身下马拦住她,道:“云洇,你回来了?”
前方有人拦路,云洇没办法,终于停了下来,她像是不认识唐季扬一般,客气道:“这位公子,烦请让让路。”
这位公子?唐季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什么时候这样称呼过自己?
“你在说什么呢?我是唐季扬啊,你不认得我了?”
云洇不带丝毫犹豫地摇摇头,竟真的不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