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这人。
虽说他长得确实一表人才,但他方才说话的态度,还有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像是在审视一件低贱的物品,这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这贵族郎君,大抵都是这般居高临下的做派吧。
春棠心里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
春棠不悦地回头,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你这小丫头,脾气倒是挺大。”察觉到春棠的不满,少年又摆了摆手,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今日这事有趣,一时没忍住。”
春棠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拉门闩,想就此离开。少年郎君见她动了真格的,也不再玩笑,一把拉住了她。
“你若现在出去,便是真的惹祸上身啊。”
春棠一脸疑惑。
少年循循善诱:“你想想,我这般看似富贵,又带着一身随从的人,她都敢下手。你这样一个在青楼里毫无背景的小丫头,又坏了她的事,你觉得她会轻易放过你吗?”
春棠一听,心里不由一紧。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若是被人知道是她通风报信,捏死她,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真被记恨上,她这条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没了。
少年看她后怕的模样,嘴角笑意更甚,“所以,我们还是先把这出戏唱完吧。”
见春棠半晌没有动作。少年又柔声道,“好啦好啦,方才是我态度不端正。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与你说话,应该客气些。”
春棠瞥了他一眼,确认他的笑容里面没有杂着淡淡的轻蔑,才不情不愿地随着他坐了下来。
两人相对而坐,春棠忍不住的好奇,率先开了口:“她们为什么要害你?”
少年脸色微微一沉,并未回答,而是转移问道,“这马钱子不混着米酒,而是单独用,是否也会有方才你说的那些毒性?”
春棠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少年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发懵:“这是有毒?还是没毒?”
“这马钱子,也不全然是个坏东西。”春棠解释道,“若单独外用,可比金疮药还灵呢。咱村里猎户被野猪獠牙划伤,敷上炒制的马钱子粉,三日便能收口。至于内服,则需得炒过,直至红褐色才可用。我方才分明看到那厨娘的小罐子里的就是生粉。虽她用量不多,不过她用量不多,若是单用,顶多让人有些胸闷,不至于有中毒之相。可她加了米酒,这米酒一加,会更迅速引发中毒的症状。”
少年微微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看来,他们是不想我回临州呀。”
“若不止一次,而是长期服用呢?”少年又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春棠想了想,回答道:“初时,只会头痛、头晕、烦躁不安,而后,会偶发身体僵硬、心脏骤快,长期下来的话,即便受到轻微刺激,都可能引发惊厥。
少年听罢,笑得更冷了几分:“这么说来,我这副病体,倒是亏得那曾氏了。”他微微眯起眼睛,“每次轻微用量,日积月累的到如今这般,想来背后之人并非想直接取我性命,而是想我神志不清、疯疯癫癫,以变成为他们的傀儡,慢慢吞噬我母家的财产。”
春棠在一旁看着,突然有些同情眼前这人了。
虽他方才言语有些冒犯,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被人算计的可怜人。可转眼,又看到他榻边搭着的鹤毛裘衣,那毛色油光发亮,怕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再低头,又看到他腰间蹀躞带下压着的玉佩,虽只露出一角,虽看不出材质,但她也知道,那玉佩的价钱,怕是她几辈子也赚不来的。
唉,她同情他干什么,自己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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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还在顾影自怜,就听得少年突然正色道:“我知你是无意卷入我的家事之中,为避免后续招惹祸患,今日之事,你便权当一无所知。接下来,无论我做何事,你都置身事外即可。如此,可做到?”
春棠一听,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贵人您的事,我可不想管。”
“那,小人可以走了吗?”春棠试探性地问道。
“不着急。”少年像是安下心,放松地靠在凭几上,慵懒地问道:“我还未问小娘子芳名呢?”
“春棠。”春棠虽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恭顺地答道。
“春棠……”少年轻声念了一遍,继而笑道,“今日我算承了你的恩,你可有想要的东西?或者,你想不想离开这落英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