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春棠,眼神中多了几分认真,“你若想,我可以为你赎身。”
离开落英阁?
春棠有些意动,可转念一想,眼前这个少年,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自己若是跟着他,岂不也会整日提心吊胆,指不定哪天也被人下毒了。
虽说待在落英阁是给人做牛做马,但起码吃得饱穿得暖,且阁内各个花娘本领都大着呢,若自己用点心学点本事,等契约期满能离开落英阁就可用于营生,去京师做大做强,这样就算不辜负娘的期望了。
如此想着,她摆了摆头,“多谢贵人美意,我觉得在这挺好的,就不劳贵人操心了。”
少年见她拒绝,也不恼,转而上下打量起她,问道:“你在此处,可有依仗?”
这又是什么问题?春棠微微一愣,随即摇头。
少年朝她浅浅一笑,目光柔和,语气却透着凌厉:“人于天地间,犹如蜉蝣于沧海,渺小而无力。非至高位者,皆需依附以求存。你既入落英阁,便当思谋生之道,择一有前景者投靠,可借其势,得其庇护,亦能学其长,为日后铺路,也方能保全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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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话确实有道理,春棠觉得进阁后自己并没少被欺负。若是能寻得一个可靠之人,日子肯定会好过些的。
只是,找谁呢?
花魁梅染是万万不能的,人风光又大方,全阁的人都上赶着给那娘子身边伺候呢,哪轮得上自己呀。至于红倌人嘛,自己就只与漆姑、酡颜打过照面,她们俩性格张扬,眼高于顶,也瞧不上她。
至于玉美人……春棠觉得,她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那娘子性子安静,平日里要求不多,房里基本没怎么传出过那些令人害臊的怪声音。且她不爱吃饭,每回食物都剩下许多,自己若是跟了她,说不得还能吃上几口好的呢。
“我想去西厢楼的玉美人那处,你可有路数?”春棠抬头直白问道。
少年眉梢微挑,“那懂茶的清倌人?”
春棠有些意外,“你……你知道她?”
“白日里见过她的手段,如传闻所说,茶艺绝伦,尤其是点茶之技,堪称一绝。”少年淡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
春棠认同地点了点头。在村里头只懂采茶,哪里知道茶叶出了城以后有那么多门道,不仅泡茶有门道,品茶得配不同的茶具,就连分茶居然也能冲画出花。而这茶艺功夫,落英阁就数玉美人最厉害。
“我看她身边,似乎只有一个婢子伺候?”少年继续问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是啊。”春棠答道:“那玉美人,性情甚是安静,又有些挑选客人的毛病,红姑不大喜欢她,便只分了一个人伺候。不过,那玉美人有本领,会的东西多,许多清流贵客都爱点她,因而红姑也不敢太怠慢她。幸亏她素来爱静,也由得红姑这般分配了。”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又问道:“那玉美人,可喜欢你?”
春棠微微一怔,随即回想自己与玉美人的接触,答道:“喜欢谈不上,总归是不讨厌吧。前几日,我不小心打翻了些物什,她还帮了我一把。”
“如此,那便好办。”少年嘴角微翘,“你识字,又有机灵,只要有人识得你的好,在这阁中自能寻得立足之地。近日,你便多去西厢楼走动,与那玉美人亲近,讨得她的欢心。不出数日,她的贴身婢女,必是你了。”
春棠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又有些不解,忙问:“此话怎讲?”
少年却神秘一笑,不再多言,而是身子突然前倾,贴近春棠耳边,低声道:“开始做戏了。”
春棠还未反应过来,少年猛然抬起手,将案几上的一只杯盏猛地摔在地上。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怒喝道:“滚出去!不识趣的东西!”
春棠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有些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少年这是在演戏,便赶紧配合着,装作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大哭着冲出了房门。
身后,少年捂着心口蜷缩在榻上,痛苦地呻吟着,随从们冲了进去,神色焦急地围在少年身旁,开始忙碌起来。
后来的事情,春棠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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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离开东厢楼的瑶池堂后,春棠就听少年的话,开始有意无意地在西厢楼舜华堂附近晃悠,时不时帮着玉美人擦擦窗、浇浇花,干些琐碎活计。起初,舜华堂里的婢子小菊对此颇为不满,可春棠也不恼,只一味地装傻卖乖,抢着干活。
第三天午后,春棠正埋头擦着廊下的雕花窗棂,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直起身子,只见一个婆子急匆匆地朝她走来,脸上挂着笑意。
“春棠,你可是走运了!”那婆子一到跟前,便笑眯眯地说道,“玉美人点名要你去她身边伺候呢!”
春棠一听,心中一喜,没想到那少年的话竟如此之快就应验了。
婆子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快收拾收拾,跟我过去吧。红姑已经同意了,你这就去舜华堂报到吧。”
春棠忙不迭地点头,跟着婆子往舜华堂走去。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小菊姐姐呢?她一直伺候玉美人,我去了,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