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看看吗?”
时敬之一副柔顺和沉默的态度,他好像没有发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微妙,而对方是多么的紧张,激动,心脏究竟有多么失序地噗噗跳动着——
“好……”
见对方露出疑惑的表情,闻命用力吞咽一下,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担忧,扬起一个笑容说:“好。”
他重重点头,时敬之竟然也笑起来,仿佛放松不少,眼中甚至带着狡黠:“我们已经快到了。”
然后他又露出一个略带疑惑的表情:“我这是欺瞒吗?”
“不…什么意思?”
“我这算欺瞒吗?”时敬之莫名懊恼,他言语支吾道:“是我在骗你吗?”
“当然不算!”闻命说。
时敬之半信半疑。
他在前方走着,那座他所说的海岛已经很近了,以至于他的声音都轻快不少:“…就在这里,你看到那些白塔了吗?你说是信号增强器,但是也不太算,我自己后来改装过的……”
他没有注意到对方突然迟疑的表情,闻命甚至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凝视时敬之突然变轻快的脚步,甚至忘记了开口。
我的确有事情瞒着你。
闻命想。
但是现在似乎,以后都会好的吧。
“我其实——”闻命看着远处的塔尖,他的目光从这座塔尖跳到另一个塔尖上,看着空荡荡的海平面,他心里却隐约多了些焦虑,闻命皱起眉,有些不快地想,还有最后一件事了。
他冲那个背影说:“还有一件事——”
时敬之很奇怪,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满脸迟疑。
“其实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啊……有那么重要吗?”时敬之盯着他的表情,一脸莫名其妙,闻命突然被堵的说不出话。
“还有一件事——”闻命潜意识里觉得不对劲,他闷声道:“其实——”
时敬之却突然打断他:“刚才你说的那些,欺骗也好,过往也好,我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也太多,虽然我没有办法一时说清楚,但是我很明确,我的确会愤怒——但是我感觉我的第一反应是茫然,夹杂着心软,于是我发现,我永远没有办法怨恨起来——”
他真的是很聪明,有时候也太善于察言观色,以至于在对方开口的一瞬间就从音调的细微变化体会到了那种巨大的、难以言说的痛苦——
时敬之看向对方惊讶地望过来的眼睛,低声说:“至于你说的,我想利用谁,去捕获谁,弗洛仑一行会被岛上的精兵强将抓捕……”
闻命有些听不懂,他皱眉:“所以这是你的目的?”
时敬之一顿,紧接着他苦恼地周围,露出一个微微僵硬的表情:“你先听我说我,我的意思是,这当然……”
船这时候已经航行地非常近了,塔尖陡然映入眼帘。
不对——
有什么不对——
闻命下意识想。
“不——”有一件事,如果所有的信息都被截断了通讯,那么时敬之又怎么会收到那封断绝关系的书信,而按照他的描述,他的父亲是一位极其相信“家丑不可外扬”的人……体面要大过天地…
闻命看着头顶的白塔尖,感觉自己隐隐错过了什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真的如同时敬之所言的话……
“那封公告信是——”
*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
“syren…”
闻命的眼睛瞬间睁大。
因为他看到非常热情地冲自己绽放毫无芥蒂的笑容,他忍不住向身后望去。
其实那个位置非常微妙,闻命站立的地方,恰好可以轻易挡去身后所有的阴影,可是当他侧过身,时敬之被遮挡的视线范围陡然扩大。
穿越狭窄的走廊、拥挤的楼梯——
一个他们都意想不到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视野中,时敬之最先捕捉到那抹身影,他忍不住惊喜地呼唤:“老师?!”
可能是太过惊愕,时敬之的嗓音甚至有些变调。
那人身形一顿,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被发现,女人慢慢抬起眼睛,把视线转向时敬之的脸。她脸上有些难掩的惊愕,却紧接着笑起来:“你竟然在这里,孩子——”
时敬之非常热情地冲她绽放毫无芥蒂的笑容,紧接着,她看到时敬之的脸色变了。
【前方航道已偏离,请在适当位置停止,重新规划路线。】
【即将抵达终点,请提前做好离开准备。】
“哗啦——!”
谁也不知道闻命是怎么动的。
海风呼啸,在汹涌的风暴潮声中,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
“嘭——!”
闻命面沉如水,他不知何时敲碎点心瓷盘,直冲到女人头顶,举着残片翻身而下
——
在场的三个人面色皆变。
闻命面沉如水,他踏碎了桅杆旁的泡沫隔板,因为太过用力,身体的重量加上凶猛的动作瞬间把不锈钢栏杆砸出一道干瘪的长弯。
然后他脚步不停,将瓷器化为弯刀抵在对方的喉间——
“你为什么在这里?!”闻命厉声道。
这个和闻命的预想完全不一样。
时敬之生气了,他知道。
时敬之有自己的主意。他也知道。
原本他想,时敬之会在最后的时候将信息传出去,因为时敬之的通讯器没有被完全屏蔽,尤其是他看到弗洛伦船舱下的装置的时候——
在他的设想中。他们的船会抵达斯图卡拉群岛,那里正在举行一场葬礼,然后岛民们会点燃四尺玉,那将是一个信号——
可是现在偏移了航道——
“轰——!”
*
“他说让我去盯着你在东太平洋区的行踪——如果真的和他猜的一样的话……他让我发送一封公告信。”
TINA依然戴着墨镜,不知为何,她感觉头突然刺痛一下,于是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说:“就在一座海岛附近。”
“地址?”
TINA说:“我也不知道。我预约了阿伯丁的印刷厂,又以艾尔为圆心,在直径八十公里范围内分发传单,那几天艾尔还在进行空军演习,很多人去观礼,这样的话可以尽快把消息传播出去……”
对方轻易打断他:“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
TINA一愣,下意识道:“这个有什么必要不必要,成年人还不能自己做个决定吗?”
“我他妈好好的!”对方嘶吼道:“人这不是没死吗?!”
TINA:“……”
“我就说这个不保险!这影响到后续!后续!为什么选了方案B?!”对方拍桌子,几乎吹胡子瞪眼:“瞎尼玛胡闹!”
这是个强壮的年轻人,浑身透着朝气蓬勃的生机,TINA盯着他手腕上中二气息浓厚的皮卡丘腕表,无语凝噎。对方紧紧盯着屏幕上的身影:“计算机建模加虚拟系统空气成像?!亏你想的出来!只要有一个细节有问题!全抓瞎!”
TINA小声道:“我们的技术很成熟了……”
“你们真是牛逼——”对方木着一张脸,幽幽地抬起头,手中举着一份签满名字的绝密资料:“church和cathedral的文字游戏。”
TINA:“……”她小声说:“应该没有多少人会在意street 34号和street 43号的区别吧……”
“你怎么会提出这么个点子?!真是看不出来!”然后他想到了关键的一点:“为什么会同意?!为什么会通过?!会签了吗?!座谈了吗?!”
“为什么不同意…”TINA捂了捂胸口,继续小小声说:“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为了保证公民生命权……哪怕是替身也都不愿意上战场的吧……”
“在很多人眼里,比如你,战争就是一场交易…啊不!责任…没错,但是那是一少部分人…作为公民,大家永远把生命权放在第一位!!”TINA咬着嘴唇,惴惴不安:“采访…采访你一下下…围观自己的葬礼感觉怎么样?”
对方瞪她,她一哆嗦,情不自禁道:“我可是围观了全程,看得我眼睛好痛…!!”
她一边想你这种诈尸行为真的好可怕!一边想ARTHUR竟然猜到了……也好可怕!
“你再说!”郑泊豪简直要疯了,他唾沫横飞:“他为什么会跟着去?!”
“为什么他会去?!”
“那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你知不知道?!”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TINA道:“他…他跟我说他去休假了…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我也不敢问…”
“饭桶!”郑泊豪恨铁不成钢:“他说你就信!!!”
TINA眼泪汪汪:“你干嘛骂我啦?!ARTHUR从来不撒谎!从来不骂我饭桶!有话不会好好说吗?!不会讲道理吗?!”
“他真是把你惯的无法无天!”
“他乐意!”TINA忽然向前冲去,同他厮打起来,边打边吼道:“你们怎么从来不问他怎么想的他愿不愿意他开不开心总是替他做决定?!你们太讨厌了!”
郑泊豪:“……”
出于良好的教养和某种难以言说的愧疚,郑泊豪站在原地不动,因此这成为一场单方面的殴打。TINA抓起身边的文件夹扔出去,披头散发地怒吼:“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坏人!我以后只喜欢ARTHUR!你别想再让我帮你写报告写总结申请奖金!我不干了!我不乐意!”
“你白白赚了我好多眼泪!你吓死人了!”
“姑奶奶住手!住手!真能折腾!”
“嘭——!”
“咔啦——”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郑泊豪脸色一沉,推门大步而出:“什么声……哎呦卧槽?!”
门口兵荒马乱,郑泊豪却突然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撞了个满怀。
“伯父……!”
三分钟后。
“邀请我的长辈来参加我的葬礼这种挨揍的事我干的可真是不少呢——”郑泊豪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让您担心我真的很不好意思因为某些无良媒体的大肆渲染我就这样英年早逝了呢喝喝。”
时约礼欲言又止,郑泊豪忍不住补充道:“说不定是看我爹妈年富力强还能再生个二胎继承家产呢,您说是吧伯父?”
时约礼:“……”
“咳——”TINA说:“还以为您去北欧了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见对方不答,TINA又抢先打招呼:
“咱们是不是见过面呀?哦咯咯咯咯——”
站在原地的两人都没什么反应,一脸莫名其妙。TINA强咧开嘴笑道:“不好笑吗呵呵呵呵?!!我们期末考试前可是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咱们是不是见过面呀?”是的,上次见过。我今天是补考。"
"嗯。那上次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教授问。
学生回答说:"咱们是不是见过面呀?"哦呵呵呵呵难道不好笑…………吗?”
郑泊豪:“………”
时约礼:“???”
TINA闭上嘴巴沉下脸:“没什么。”
郑泊豪很想捂住脸可是手掌却下意识去捂屁股——这是他挨揍挨多了以至于紧张时候做出的下意识的反应。
TINA咬唇,抿嘴,咬唇,抿嘴,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搁,最后只能疯狂抖腿抬头望天——
气氛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郑泊豪在空气凝结的间隙里车轱辘转般迅速思考了诸如“我诈尸了撞见我的长辈怎么办”“我的好兄弟落跑但是我遇到了他爹我该不该透露他的行踪”以及“第三部门安全防御委员会大臣在爆炸现场我应该跳海自尽以示英勇吗”之类的一系列问题。
“看到外面那棵树了吗?——”时约礼却突然出声说。
郑泊豪抓屁股的手停住,TINA咬住的下唇逃离牙齿掌控,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啵——”
时约礼长叹一口气。郑泊豪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吊到嗓子眼里。时约礼一脸庄重,他脸色发青,紧皱眉头,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开口:“口语考试的时候,教授对学生说:"看到外面那棵树了吗?"
"看到了。"
"等那棵树长出叶子的时候,你可以再过来。"
TINA:“………”
郑泊豪:“………”
两人一脸石化,时约礼木着一张脸,大惑不解:“不好笑吗?”
TINA最先反应过来:“哈哈哈哈!!!……哦呵呵呵呵………”
真是太尼玛好笑了!!!!
郑泊豪内心咆哮。
“年轻人嘛。”时约礼大松一口气说:“我还是很赶得上时代潮流的。”
郑泊豪嗓子眼里的气松了半口——
时约礼看到屏幕,见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随口道:“这是在举行葬礼嘛…”
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不好!
“这一位是——”时约礼静静打量着屏幕上的面孔,在自己的记忆中翻找,他的记忆力其实很一般,很多时候需要几十年前教过的学生主动开口打招呼他才能辨认出对方到底是谁,有几张面孔依稀熟悉:“这是隔壁郡——”
“我们在看直播!”TINA一个箭步冲上前,摘下墨镜、抚平裙摆微笑道:“我们在看葬礼的直播——”
“葬礼…?”时约礼大惑不解,他眉头紧锁,这时才有时间去打量身边这位女士:“我们刚才是不是…”
“是的!我们刚刚在飞机上见过面!”TINA语速飞快:“我刚刚参加了一场葬礼,是的,就是您想的那样——这边信号不好,经常有延迟,所以我们正在收看回放——”她说着,非常流畅而自然地把墨镜塞进身旁的包里,身体靠在机器旁,而那台机器依然在身残志坚地工作着——
“哦——”过了好半晌,时约礼才吐出一个单音节。
说完他友善地笑了笑,主动解释:“这边信号的确不太好,天气也总是多变,雷达受到干扰,航班临时取消了,我们被临时转移到这里——”
TINA继续赔笑:“哦呵呵呵……原来是这样的航班取消了……”
郑泊豪如释重负:“原来是雷达受干扰航班取消——了……!”
他猛然站起身:“您说什么?”
*
弗洛伦摸着手中的东西,脸色不定。
“我觉得我们应该安装在那里——”
奥黛丽指着远处的仪器分析说。弗洛伦满脸狐疑。那一刻她很想解释,那个人曾经告诉过她,有种东西会发光会变热,叫做电,如果去炸掉生产电的装置,整个城市都会停电。
那种感觉类似于,整片夜空没有星星。
“嗷!”一分钟后,弗洛伦捂着酸麻的膝盖大口喘息。
他骂了几句脏话,奥黛丽一把扔掉手中的发电装置,那是个相框的边角,但是现在没有人在意它到底从哪里来。
奥黛丽手足无措:“对不起……我…我没想到那么厉害…”
“我……”她捧着手中温热的物件,刚刚弗洛伦递给她的,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那枚最新型的炸弹:“我……我只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那个瞬间她想不出救意味着生还是死。
“奥黛丽…”弗洛伦眼前阵阵发黑,他大口喘息着,奋力向前伸出手,推她:“奥黛丽…!”
于是那个身影踉跄着,头也不回地跑向教堂外的邮筒箱一样的东西,如果她稍微学过一点点现代科学有关的东西,她会明白,那个大筒的名字叫做“电磁波转换与稳定仪”。
在奥黛丽身后,苏格兰风笛声变得更大了一些,很多人聚集在一起,进行祷告和默哀。
乐声停止了,而人群的声音渐渐变得大了起来。
“…感谢你们在今天来到这里,我们失去了一位伟大的德尔菲诺领袖,伟大的德尔菲诺英雄——”
“他用自己的勇气,服务于德尔菲诺,献身于德尔菲诺,他为德尔菲诺树立了榜样……”
奥黛丽蹲下来,手上动作不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一片空白,但是有些冲动促使她这样去做,嘴里喃喃细语:“我只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她想,地狱就在脑海中——
远处的人群在涌动,痛哭,看看这些已经毁灭的、文明的遗迹,看看这些可笑的、冠冕堂皇的口吻,还有永远克制、礼貌、内敛而虚伪的嘴脸——
她埋下那颗炸弹——我是对的,我只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
遥远的天际突然炸裂开阵阵烟火,闻命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愕然抬头:“四尺玉?!”
那声音太大了,隔着几十海里都可以听到,毁天灭地一般的巨浪冲上天际。
轰隆——
远处巨大的爆炸声席卷了天地,在千钧一发间,闻命硬生生收回手臂,凌空撑住桅杆,就地一滚,哗啦一声狠狠砸在船舱门上,尘土兜头砸下,胳膊上流出一道血痕。
“我的确放置了信号屏蔽仪,但是我的目的,和你想的不太一样。”闻命身后的声音说。
那声音里透着疲惫,似乎还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叹息。
一楼船舱下的女人仰头同他四目相对,那一刻他们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的面容,他们的面容那般清晰,猝不及防的,倒映在彼此乌黑的眼底。
那一瞬间,闻命似乎看到了自己那迂回的、黯淡的、拖得长长的如同荒诞戏剧一般的一生。
他很想向前奔跑,如同像世界宣告,这样一个不堪一击的生命也可以苟活下来,只要他向前跑,就能沉浸在干燥温软的阳光之下——
他恍惚想起多年以前,他在潮湿的海边走,连续走上好几个小时,将海边的海鲜带回,再从垂悬着旧鞋子与高压线的屋檐下捧出一束新鲜的玫瑰,经过大笑不止的人群,经过长长的床单被罩遮掩的阳台,经过摇摇欲坠的贴满色情杂志的书报箱,经过满街市集小贩和拥挤不堪的电车轨道,将花朵贩卖给似乎闪着光的花店中。
其实还有一件事——
他想……
还有一件事………
而在几步之外,时敬之迎着海风向外望去。
然后他很快地转过头,毫不犹豫地继续抬起手,因为动作太快,没有人看清他到底什么时候出手,他盯着空中的身影,嘴唇翕动,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冲着闻命的背影无声说了些什么。
那似乎是一声呼唤,“syren。”
那一刻闻命若有所觉,他很想回头望,却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失序的喘息。
那支钢笔正对着的方向,染血的子弹破空而出,一滴热血撒在了对面女人的眼角,在她的余光中,遥远处,和那些再遥远的地方,流光溢彩的四尺玉怦然绽放。
只是白天看不见任何彩色光亮,只有轰鸣巨响不断传来。
血花在闻命的胸口炸开,他看着遥远的天际,极速坠落。
他有很多事不太明白,就像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样。
为什么可以轻易将屏蔽仪放到船上?
为什么欲盖弥彰地点出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
为什么那么僵硬麻木地听自己讲述蓝图?
为什么……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几天前的画面,在海边玩草地上,他们讲了一个故事,他其实并不怎么会讲,因为这些年背负了太多混乱和罪恶,好像麻木才是他必备的一部分。
他听到自己讲,小猪跳跳说,“那我们玩一- 二三木头人好不好?”
小猪跳跳用力地拥抱了小羊,小羊全身的雨水哗啦啦地挤了出来。“好啦! 这下你能动了
吧?”他又指指自己的胸膛,“两颗心的靠近可是没有任何水份的!’
小羊摸摸被打湿的刘海,笑了笑,“谢谢你,小猪跳跳,现在我们快回家吧!”
“那、我们梦里见!”
“嗯,梦里见!”
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闻命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剧烈扭转身体,下意识伸出手,又在一秒钟内将手中的残片投掷出去,即将抵在对方的喉间。
他再次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眼睛。
然后他恍然回头,他忍不住回望,看到了时敬之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所有的事。
时敬之的欲言又止、犹豫不决…他时常暴露出的嘲讽表情和抗拒动作都有了缘由。
他恍恍惚惚地想,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他看到了那支笔,其中的子弹无音地、冷静地、准确地贯穿了他的胸膛,火焰般炸开。
心脏跳动的频率完全失序,他看到了染血的钢笔,还有上面的全家福,幼年的时敬之在懵懂地看他,然后他对上一双浸满冷意的眼睛。
闻命看清了,双眼仿佛视穿了时敬之的身体,要把他深深印在眼底,他这次终于看清了他在说什么。
“那当然不是我的计划……”
和你成为战友,同盟,一起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彼此原谅,彼此守护——
那当然不是我的计划。
他们四目相对,时敬之无视喉间流下的鲜血,伸手重重推了一把。
漫天水花中,闻命看到汪洋海水中鼓出巨大泡沫,时敬之面无表情,他的嘴巴在动,似乎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他目光沉冷,无声说着,“我要炸掉德尔菲诺。”
“砰——!”
船终于靠岸,电子提示音按时响起——
【前方航道已偏离,请在适当位置停止,重新规划路线。】
【终点已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