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辞晚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有任何答复,只是近乎呆滞地含着那口粥,迟迟没有吞咽。
良久,在众人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的视线下,他将两片薄唇抿得更紧了些,俯首缓缓推开那碗,如同下了一个郑重的决定。
言知确轻拍彭满胳膊,含糊道:“先给我口水!”
粥里放了足量胡椒,辛辣异常,针扎似的在唇齿间翻涌。
一室寂静瞬间转化为哄堂大笑。
博满打着哈哈,忙递了水壶上前,边寻摸茶盏边起哄道:“唉!愿赌服输,你要有不服的,日后到了饭点,哥几个就将你栓在门口,看你还怎么祸害咱们。”
说罢,几人一哄而上,将粥碗往卢崇面前一塞,嚷嚷着让他饱餐一顿。
方才他们几人打了赌,若是言知确能将这粥吃下三口,便算卢崇胜,他们即刻将粥饮尽绝无二话,反之,则叫卢崇将今日桌上余粥通通下肚。
“这可不是我做的,”一瞬间委屈跃上眉梢,卢崇连连摆手,“料都是彭满下的手。”
“你可别胡说,今儿个分明是你掌勺,”彭满揉揉脑袋,越说越没有底气,“我不过就……加了点香料罢了。”
卢崇的三个徒弟齐齐扭头,又转回视线瞧了瞧师父的脸色,遂探身拖回自己那份,往彭满面前推去。
一向毫无存在感的三人,头一遭给自家师傅撑了场面,卢崇简直感动的眼泪汪汪。
“好哇!”博满一拍桌子起身,指着彭满愤愤然道:“竟是你小子害我,”他捡起粥碗绕了一大圈冲过来,“来来来,我今儿个就看着你吃。”
“我不吃!”
“你得吃!”
“我今日有些上火,吃不得胡椒。”
“无碍,正好以毒攻毒。”
博满追着彭满满屋子乱窜,卢崇也趁热点火,招了三个徒弟端碗跟上去,几人在正堂里推推打打,挤作一团。
梧绿踢开帘子端了两盘炊饼出来,恰巧撞上了四处逃窜的彭满,险些了脱手。
她慌得站稳脚跟,将盘子托稳,眼神如刀,当场便剜了过去,“你们就饿着罢,怎么一个两个的还跟小孩子似的,”说完,抬脚拦下跟着和稀泥的卢崇四人,递了盘子过去。
小徒弟们忙腾出手去接,先往易辞晚这边送。
炊饼送至言知确眼前,他愣了愣,放下杯盏,却是头一回认真打量起眼前三人,遂礼节性地颔首,“叨扰多时,倒是不曾与几位小兄弟结识一番,不知该如何称呼?”
几人面面相觑,并未答话,只是俯身拱手。
易辞晚递了干净的碗筷过来,摆摆手示意他们落座用饭,闻言解释道:“这三人是卢崇的徒弟,金钵、银锣、铜锭,”她点过三人,一一向言知确指明。
名字是卢崇从街口一算命先生那里所求,据说这三人命格喜金,最宜以金入名,卢崇便脑袋一拍,当场定下了这三人的名字,虽说俗气了些,但因有她为彭满博满取这“盆满钵满”之意在先,易辞晚也便随他去了,毕竟是他自个儿的徒弟。
“他们儿时遭了罪,伤了嗓子,是以不能言语,”易辞晚忆及此事,语气不由沉重了些。
言知确神情闪过一丝惊愕,手指在杯盏上打着圈,陡然想起来客店的途中,似乎从未听过这三人开口,原以为只是谨慎所致,不曾想是这般缘由。
他缓了神色,宽慰道:“既是苦难在先,当是后福无量。”
“后福?”易辞晚撕开炊饼,轻吹了吹热气,不由莞尔一笑,“那就要看看他们这师父的本事了,且有的磨呢。”
刚从徒弟碗里揪了一截炊饼的卢崇愣了愣,赶忙埋下头默默往嘴里塞,只当是没听见,捧着粥碗径直出了正堂,美曰其名是要上外头看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