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论心不论迹,喻若愚强词夺理地想,我可不是偷偷摸摸窥探他人隐私,一切都是为了祁淼的健康。
在房间寻摸了一通,毫无所获。跟第一次来这儿的感觉一样,故地重游喻若愚的评价依然不变:整个屋子干净的像被贼偷过好几遍。而且祁淼本人应该也很久没来过这间办公室了,一件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被主人遗忘在此处,落了薄薄一层灰。
喻若愚洁癖发作,皱着眉把外套拎起来抖灰,抖着抖着,细微的哗啦声随着他的动作停止又响起。拎着衣服的动作顿在半空,他伸手摸进衣服口袋,再拿出来,一只没有标签的白色小药瓶躺在他的掌心。
瓶子里剩的药不多,喻若愚倒出两粒后把小瓶子塞回衣兜,又把衣服搭回椅背,然后合上门离开。
兜里揣着手,手里揣着两粒药,喻若愚手心莫名变得汗津津的,论跳水他把腿绑起来都能跳,但肉眼辨药……他觉得术业有专攻,这大大超出他能力范围内了。
今日阳光正好,不烈不燥。工作也没有突发状况,把几件常规的事处理完,林知搬了把椅子、抓了把瓜子坐在康复室门前享受摸鱼时光。
磨砂质感的视界里突然有个熟悉的影子正在靠近,林知摸出眼镜戴上,就看见喻若愚乐呵呵冲她笑,眨眼人就到了眼前。
“小林姐,我又来啦!”喻若愚神情开朗。
林知:“……”
摸鱼结束,林知起身把还没来得及坐热的椅子拖回康复室内,边拖边问:“这次又是哪里不好?”
“我哪里都好。”喻若愚说着摊开手把那两粒药给林知看,“我来是想问问小林姐你知道这是治什么的药吗?”
林知盯着那两粒白色椭圆形药片看,几秒后,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说:“我问你,这是什么品种的向日葵结的籽?”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喻若愚失笑,收回手,自嘲病急乱投医,“认不出来,难度确实太大了。”
林知再次重申:“我只是学康复的而已。”
不管有没有在这里得到答案,喻若愚都道了声谢,他一张嘴上能哄八十,下能逗三岁,漂亮话说起来很得人心:“我以为小林姐你博学旁通嘛。”
“别贫。”林知推了推眼镜,问:“这药从哪来的?”
喻若愚早有此问的解法,面不改色地说:“上次回家我奶奶托我买药,老人家不知道药名,就给我几粒让我带回市里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
林知:“这样啊。太多药的外观都是这样的,靠肉眼很难辨别,就算看出来了也有错判的风险。”她想了想,出主意道:“送到专业机构做药物检测吧,机器出来的结果肯定不会错。”
拿着小林姐给的某检测机构的名片,喻若愚离开康复室,倒也不虚此行。
*
程旗和刘恒勇年轻时都曾效力国家跳水队,只是刘恒勇因为伤病严重,在上升期就带着憾恨早早退役了。多年队友未见,如今碰面青葱年少变白发,多得是往昔峥嵘岁月稠。
花萌乖巧地陪着坐了一会儿,到底是坐不住,频频望向祁淼,给他使眼色。
祁淼也正担心喻若愚和王辰起冲突吃亏被欺负,于是站起身说:“两位指导,我带花萌去队里转转。”
程旗点头,看了看花萌,对祁淼说:“去吧,好好跟他聊聊。”
刘恒勇笑呵呵地摆手:“去吧去吧,也让那群兔崽子看看什么是奥运种子选手的风采,省得一天天骄傲自满尾巴翘到天上。”
花萌闻言腼腆一笑,跟着祁淼离开了。
一出门花萌脸上的笑就垮落,幽幽叹气,心想,能不能别谁见我都提一嘴奥运啊。
祁淼察觉到他瞬间低落的情绪,没有点破也没有出言安慰,只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啊?”花萌来了点精神,想起自己这趟来s省的另一个目的,“祁队,你能带我先去找个人吗?他应该就是s省省队的队员。”
祁淼脚步顿了一下,“找人?你在省队有认识的朋友。”
花萌挠了挠头,这很难解释,说认识但也不完全认识,他说:“算是网友。”
他这次撒泼打滚都坚持要来s省除了想和祁淼见面希望解决大赛前的心理状态波动的问题,另一件事就是——来找人。
花萌曾看到过一种说法,一个人真正死去不是在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而是在被活着的人逐渐遗忘的过程中。
喻哥出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是外界还是他们自己队里,都对他的名字讳莫如深。外界媒体噤声是因为总局下了命令,严格禁止以任何形式消费逝者。而他们内部则是因为这是一次过于沉痛的打击,彼此都默契的不去揭开这块共同的伤疤。
花萌很想喻若愚,但无人倾诉,就时常去喻若愚的社交账号留言,看到每天都有人在账号的评论区留言交流,仿佛这个账号的主人还在,还有很多人记得他。时间久了,有些账号的id他就眼熟了,尤其是其中一个名为“池鱼”的用户。
“池鱼”的留言和那些跟偶像分享日常生活或者思念缅怀的粉丝留言不同,他的留言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求助。直到有一次他在深夜留了一条“如果我能像花萌这么幸运多好”,引起了花萌的注意。
花萌深夜失眠,顺着这条留言点进“池鱼”的主页,粗略看了几眼,发现号主人原来也是职业跳水运动员,根据ip猜测大概现役于s省省队。号主人看起来是个对人很不设防的小队员,几乎拿微博当日记写,在他的主页搜索喻若愚的名字,跳出来的结果足足有几百条。
练跳水的人视喻若愚为偶像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他和祁淼的粉丝被戏称“二分跳水天下”。
喜欢喻哥,有眼光。花萌对“池鱼”的好感不自觉多了几分。
他又往下翻了翻对方日记似的博文,逐渐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尤其是在看到对方转发的一条关于他的采访,并附言“会有人来救我吗”———
花萌清楚的记得自己在这个采访里第一次提及了曾经遭遇孤立排挤的经历,并且感谢了坚决支持他反击的喻若愚和祁淼,特别是进入国家队后手把手带着他重新融入集体的喻若愚。
敏感的神经被触动,花萌几乎瞬间意识到这个小队员或许遭遇了和自己类似的事情。于是他当即给“池鱼”发了私信,后来两人偶尔有一些交流,花萌也因此得知对方的真名,原来是虞美人的虞。
……
祁淼的目光落在花萌展示给他看的社交账号上,“池鱼”最近的一条动态停在数月之前,写的是“有点累”,那之后这个账号的主人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所以你根据这些判断池虞可能出事了?”祁淼问。
因为曾身处类似的境地,花萌有种感同身受般的直觉,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说:“我不能确定,但我希望是我想多了。”
“祁队,这里有叫池虞的队员吗?”
祁淼沉默了一瞬,说:“我带你去见他。”说完,想了想又叮嘱道:“见面后先不要跟他提这个账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