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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熊猫基地出来,祁淼要去机场接人,问喻若愚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喻若愚手揣在衣兜里捏着刚才饲养员送给他的毛毡熊猫玩偶,摇头拒绝。能让祁淼亲自去接机那应当是关系很亲近的人,他和祁淼的人际圈高度重合,碰到往日师友的概率非常大。
他还没有准备好,喻若愚微垂着眼睫,不知道怎样才算准备好,光面对祁淼一个他已经左支右绌了。
祁淼坚持把人送到省队门口再去机场,第三次询问:“不跟我一起去吗?”
喻若愚无语凝噎,第三次拒绝:“不了。”他觉得祁淼这几天反常得很,一定要形容的话,一个略显肉麻的词蹦出脑海:粘人。
祁淼好像有点粘人。喻若愚想,高烧后遗症吗,还是吃错药了?
上次去祁淼家吃饭,他以检查地板有没有被雨水泡坏为借口,把公寓的边边角角都看了一遍。祁淼手上有伤不能碰水,喻若愚甚至自告奋勇去洗碗,趁机把厨房都巡视了一通,但是没有找到他之前在祁淼办公室看到的那些没贴标签的白色小药瓶。
导致他这些天一闲下来就琢磨着得找个机会再去祁淼的办公室。
喻若愚下车,祁淼也没有继续勉强,只说:“别跟王辰起冲突,有事等我回来。”
今天周六,省队大门口有家长提着大包小包来看望自家小孩,嘘寒问暖殷殷关切:有没有好好吃饭,最近气温变化大注意添衣减衣,训练累不累,和队友关系好不好……
再看眼前的祁淼,喻若愚觉得祁淼好像是被同化了。
“您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忍了这么久,不差这一天。”喻若愚抛下一句话,潇洒独立地挥挥手走了。
s省机场。
花萌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程指导,祁队是不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落地啊?没见着影儿呢都。”
早上出发前给祁淼打了电话,话堪堪说完祁淼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挂断的很仓促,花萌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清航班到达的时间。
程旗瞥他一眼:“你以为祁淼跟你一样不着调。”
程旗的话夹枪带棒,花萌缩了缩脖子,鹌鹑似的:“师父,我来都来了,您就别骂我了吧。”
奥运会还有一个月,作为十米台的头号种子,花萌最近的状态跟吃了毒蘑菇一样令人迷惑,程旗软话硬话都说尽了也没办法让他的状态稳定下来,愁得白头发蹭蹭往外冒。
这次应祁淼邀请来s省当裁判,花萌知道后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来,信誓旦旦保证外出绝对不影响备战。程旗被磨得没招儿,心想,这倒霉孩子算是跟着祁淼和喻若愚长大的,赛前让他和祁淼见一面说不定真能有点疗效。
“我不骂你。”程旗说:“我等着看你一会儿怎么跟你祁队交代。”
花萌跨坐在行李箱上,看起来臊眉搭眼怂了吧唧的,但其实心里无比期待。
他很久没见祁淼了,喻哥出事后祁队也很快退役。这四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国家队不断有人离开又有新的面孔加入,花萌从跟在大哥哥们身后快乐跳水的小花成长为别人眼中独挑大梁的大哥。
卡在瓶颈期不进反退、大赛失利、全年金牌颗粒无收、被外界唱衰质疑跳水队没了双子星一蹶不振……在很多艰难的时刻,花萌都会想起喻若愚和祁淼,如果喻哥还在面对这些他会怎么办?祁队如果知道我这么不争气会很失望吧。
靠着这样的自我拷问,花萌走了很远,一直走到即将踏进奥运赛场。
在站上象征着运动员最高荣耀的赛场之前,他好像一夕之间变回了刚入队时的小队员,只有当喻若愚和祁淼注视着他时,他才相信自己的确已经做得很好了。
机场路有些堵车,祁淼迟了十几分钟。
上车后,花萌贴在窗边看外面飞驰而过的s省独特的省情地貌,感叹:“好多山好多树空气好清新!”
程旗坐在副驾回头看他:“合着你在京城是水土不服?”
花萌大呼冤枉,立刻说“我没有”,然后坐回位置上,十足的安静乖巧。
祁淼扫了后视镜一眼,看到花萌有点可怜的小表情,开口替他解围:“程指导,您想先去酒店休息还是去队里看看?”
程旗:“先去队里吧,我倒要看看他们省队有什么人物值得你邀我大费周章的来一趟看比赛。”
祁淼闻言一笑:“那您不会失望的。”
等红灯的间隙祁淼在手机上传了份文档给程旗,说:“您先看这个。”
花萌蔫儿了没几分钟又活泼起来,扒着座椅靠背就着程旗的手机看文稿,边看边感叹:“祁队,你分析的好细致啊,这是哪个幸运儿的技术报告?他算捡到宝了。”
祁淼笑了下,没说话。
程旗看完后老怀大慰,道:“这是你手下带的那个小队员写的?”
祁淼眼里含笑,点了点头:“是他。”
花萌瞪圆了眼睛,什么,这不是祁队写的?谁没事想不开主动写这玩意儿,这分明一看就是程指导带出来的兵啊!
程旗:“那我真得去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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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来说比赛前一天再怎么放松都要把赛上的六组动作完整练习几遍,但喻若愚用头发思考都能想到这会儿水上馆必然扎满了跳水队的人,王辰必然是其中之一。
烦。喻若愚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如此厌烦过一个人,能少触一次霉头就少触一次,他希望明天的比赛是王辰最后一次在他面前出现。
果然不出喻若愚所料,跳水队的队员们下午都在水上馆扎堆,陆上训练馆空无一人。
陆上弹网是跳水项目必不可少的训练方式,能帮助运动员练习空中翻转、转体、抱膝等动作,更好地体会滞空感并纠正身体姿态。
在弹网上练了一会儿,各种动作一一练到,身上微微出汗,喻若愚自觉状态保持得不错就停下了,点到为止、疲劳应赛不可取。
他踩着玩儿似的深一脚浅一脚把自己从网上颠下来,捞起一旁椅子上的手机看时间,才过去两个小时不到。s省机场远得几乎要出省,祁淼应该不会这么快回队。
人一闲下来某些心思就蠢蠢欲动。喻若愚又琢磨起祁淼那间不设密码的办公室。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祁淼办公室门前。十分三十秒后,他站在祁淼办公室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