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引路香?”
她抬手示意侍女呈上香炉,炉中青烟凝成三寸小人,朝着祝清竹盈盈下拜。
“那些白玉瓦当磨成的辟邪粉,可比仙门的符箓抢手。”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若仙师愿意与本宫共分这杯羹……”
祝清竹的指尖沿着盏壁,“城主若肯割爱,不妨把二十年前疫病案的卷宗添作茶点。”
城主耳后蝶形胎记突然渗血,面上却仍端着雍容笑意,“仙师对陈年旧案这般上心,莫不是与那九尾狐有旧?”
“狐族惧火,城主这熏香里掺的赤磷粉,倒是体贴。”
“就像您给林小姐腕间银镯刻的锁魂咒。”
朱漆梁上忽然坠下半幅残破经幡。
城主染着蔻丹的指甲掐入掌心,面上笑意分毫未改,“栖梧命格带煞,本宫这个当娘的总得……”
“用亲生女儿养蛊,确实煞气冲天。”
水镜映出林栖梧蜷缩在锦榻上的身影。
“仙师这般窥人隐私,可不是正道所为。”
“我可没说过我是正道中人。”霜气顺着地砖裂缝渗入地脉,“不如来谈谈别的,林城主觉得如何?”
烛泪坠在青铜灯盏的鹤首浮雕上,凝成一道猩红的痕。
城主染着蔻丹的指尖抚过茶案冰裂纹,忽然轻笑出声。
“听闻闻镖师在天行镖局大火前正寻一味药。”她袖中滑落半截焦黑藤蔓,“天厌之相要续命,光靠判尘鞭可不够。”
青铜漏刻指向辰时三刻,侍女呈上的君山银针腾起鹤形水雾。祝清竹屈指弹落盏沿霜花,冰晶坠地时凝成半阕星图,
“城主可知南海有种冰翅蝶?”
城主腕间玉镯应声裂开细纹,面上仍端着雍容,“愿闻其详。”
“此蝶生于极寒,却偏要扑向烛火。”祝清竹将茶汤泼向虚空,水珠凝成冰蝶撞向灯罩,“有趣的是,它翅膀上的磷粉能冻熄火焰。”
冰蝶碎裂的刹那,满室烛火骤暗,“反将猎手困在冰棺之中。”
侍女打翻的香炉溅起火星,城主鬓边珠钗却结出霜花。
“仙师这故事,倒让本宫想起北境雪蛛。”她广袖扫过案面,蛛网状的阵纹突然浮现在地砖,“吐丝时裹着冰晶,猎物越挣扎缠得越紧。”
霜气顺着丝线逆流。
“可惜雪蛛寿不过三冬,临死前织的网……”她指尖轻勾,整张冰网突然罩住林栖梧,“最是脆弱不堪。”
盲女腕间银镯发出悲鸣,城主瞳孔化作竖瞳,“仙师这般拿小女玩笑,不怕伤了和气?”
“和气?”
祝清竹的嘴角仍勾起浅笑,“城主派人盯着天地商会三个时辰,可瞧出破绽了?”
阁外忽起惊雷,随后是淅沥的雨声。
“若是我将她的命格透露给中城钦天监。”
“嗯……巧了,前几日我在往生渡口超度冤魂中恰有钦天监中人,也恰好是监正,想起了他当时跟我说了件有趣的事情。”
“他说,无论因果是否改变,临渊城的气运,都已经在二十年前断了。”
她的余光扫过瞠目的城主,“全靠某位贵人每隔一段时间献祭生魂,才勉强续到今日。”
“我有个新故事,城主可愿品鉴?”祝清竹将林栖梧腕间银镯上锁魂咒尽数震断,“说是有头老狼,总爱在猎人屋外埋骨。”
祝清竹并未管林城主的意思。
“偏这狼会幻术。”在孤狼身侧添了只冰雕幼崽,“它把猎犬崽子染成狼毛色,日日叼到陷阱旁作饵。”
冰雕突然活过来,咬住猎人手腕,“您猜最后如何?”
“自然是老狼的巢穴被冰封,狼崽子倒成了猎户的看门犬。”她将冰雕推过茶案,“您说这故事可有趣?”
“你既对我的身份有疑问,又贸然将我引到府上,现在不如猜猜我为何会出现在临渊城。”祝清竹将茶桌翻转,“不,你该是有了些猜想,却不敢相信罢了。”
“南海有妇擅制傀,取亲子骨血为引,却遭反噬沦为活傀。”祝清竹踏碎地砖阵眼,整座阁楼的禁制寸寸崩解,“城主觉得,这妇人能撑到第几个朔月?”
描金屏风上的仙人驭鹤图开始渗血。
城主雍容的假面裂开缝隙,声线陡然苍老,“仙师究竟想要什么?”
“引路香就不必了,两件事。”
“其一,明日辰时疫病案卷送至客栈;其二……”她将冰凌插入地脉阵眼,“把盯着闻长生的影卫撤了。”
巳时梆子敲响之际,祝清竹踏着满地冰尘离去。
“对了,再赠城主一言,雪蛛吐尽最后一根丝时,记得给自己备口薄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