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几分好奇,昨晚发生的事打破了他的认知,到现在还云里雾里。
可涉及别人的隐私纠纷,还如此盘根错节,各方势力牵扯不清。
与他没有关系。
只是站在飓风边缘,都要被刮蹭掉半管血条。常泽川不想知道,也不敢多问,万一窥到什么内情,再赔上一条性命,就不值得了。
但他还是这么问了,本来想着小满忌讳,不会如实相告。没料到正撞上她难过的时候,自然不管三七二十一,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
常泽川有点后悔,这句话却收不回来。
“我对曹府没什么了解,只为借东西而去,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本来已经得手,我专留下字条做借据,这时就感到有不详的意味了。”
小满听见自己发出含糊的声音,震得脑门嘤嗡作响,耳犯聊啾。她深呼吸,揩去眼角的泪,稍微平复下心情,整理思绪,慢慢道来。
“其一是府邸静谧无人,来往顺畅,其二是曹家的正厅,居然端坐一只奇模怪样的佛祖塑像,我瞧不像是寻常的供奉,倒像是什么教派的尊物,他的姿势、位置都透出诡异,附近多半暗藏机关。我这时只想赶快离开,很快,又在屏风上看到了冷蝉衣暗器的刻痕。这是其三。”
常泽川被她这番讲述勾起了好奇心,不禁又问:“冷蝉衣是哪号人物?”
那张卡到门缝的美人面再次闪过他的脑海,像是惊悚电影的桥段,让人尖叫的程度不遑多让于《闪灵》的那张经典海报。
“感觉是玄幻剧里的女魔头啊,你们这个世界到底正不正常,她从那种地方钻出来,用头骨去顶那些硬石头?”
不止是缩骨功,还有铁头功了吧。
“她事先用暗器先卡住了齿轮。”小满皱着眉,声音有点艰涩,“冷婵衣算是我师姐,但我从没见过她。师傅收留我之后,门下只有我一个人,从来没提起从前还有过徒儿。”
“我知道师傅这个人,平时也总骂我孽徒,她即使口上骂得再凶,和师……师叔也是,都那么不对付了,但心里终究没有大的隔阂。对冷蝉衣,师傅是绝口不提,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师傅伤透了心,彻底失望了。”
“我原来也不该认识这个人。只不过凑巧发现她的……”
小满欲言又止,先前的泪滴打湿了常泽川的衣襟,染上几颗深色的斑点,鼻尖蹭到还有点发冷。
她脸颊微烫,便用冰冷的手背覆上,指尖触及耳垂,一阵凉意。
风旋于耳,声如蝉鸣。
她好像回到十岁夏季的那个傍晚。
残阳斜晖,雾霭流岚。青瓦白砖内,檐下柴扉半掩。铜壶在泥炉上吐着细烟。
小满独自在院中玩镖子,啪啪甩出去,打向门前那棵老杏。
树虬枝间,垂悬着累累空蜕。女娃接连射出的飞刃,逼得那些枯蝉壳子簌簌落下。
天色渐晚,小满愈发觉得无趣,又恨蝉鸣叫不停,声音尖锐。走到树皮上捏了几只,要放到冰匣里。
她钻进师傅的书房,爬上阁楼,翻出几个蒙尘的木匣。在幼年小满眼里,这块黑漆漆的小天地俨然是珍宝馆,是师傅不支持踏足的神秘地带。
其中有一只上下覆机关锁的精巧匣子,用衣服抹去灰后,露出“蝉衣制”三个歪歪扭扭的刻字,摇晃起来,能听到叮当声。
“原来你躲在这里,叫我好找!”阿离不知何时出现,目光停在她手里拿的东西上面,“这是什么?”
小满的注意都在机关匣上,把一手的蝉直接扔在地上。仔细转动机关,还不时拿到耳边分辨。
咔哒——匣子开了。
里面放着几把铁片刀,一张叠起的纸。
两颗脑袋一齐挤着,争先要看。
纸上画的是蝉花刀,图样正对照着铁片。分为一只主刀,五只副刀。刀身轻薄,约半个巴掌大小,恰似蝉躯,两侧雕琢着精细的蝉翼纹理。
其中唯主刀有柄,乃硬木所制,微微隆起,似蝉之众睛,其余副刀可插入刀柄,合时如含苞尖锥,旋转如飞花绽放。
阿离指着匣上的字,挤眉弄眼,对她说:“我知道这个人,冷蝉衣,她也是你师傅的徒弟。”
“胡说,师傅分明只有我一个徒儿。”小满叉腰怒喝,把蝉花刀夺来细瞧,“你怎么偷偷来这里,你师傅知道又要生气了。”
“真的,我听师傅喝醉酒说起这个人,不过她早就被逐出师门啦。”阿离嘟着嘴,“又不会影响你的地位。”
飞快小声的话,并没有让小满听到。阿离偷偷吐了个吐舌头。随后摆弄起那只匣子,哼着歌儿。
“我们打完该她们俩打了,没个三天三夜是不会歇的,才没空管我们呢。”
那几天,趁着师傅不在,小满手里时刻捏着蝉花刀,到处射着玩,再瞧不上粗铁锻打的烂飞镖了。
某个夜晚,她跳起来打蚊子,不小心划破阿离的后颈,把人气得要绝交,一句话没说就跑走了,好长时间没有搭理她。
小满收敛心旌。
“后来的事你也能猜到。我无意闯入了他们为冷蝉衣设下的天罗地网,被当做那个人带走了。”
她和冷蝉衣师出同门,身法和武功都是一脉相传。
常泽川若有所思:“这么说,你也会缩骨功了。这个很不错,想必大有用处,你能不能教教我?”
小满睨他一眼:“这可是童子功,你这个岁数骨头硬,来不及了。”
“又要童子,连他的尿都是好的。”常泽川忿忿不平。
小满没搭腔,继续道:“与冷蝉衣对决的那个老者原名冯敬之,是曹宽的岳丈,因为偷练幽门心法,体貌比常人苍老很多,我没认出他来。这个人曾是我爹的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