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对郭磊严刑拷打,北辰便没有一点含糊,何况北辰既习武,又行医,更懂得怎么折磨人。
守在外面的青鸾卫虽然习惯了酷刑审讯,听见屋里的惨叫,也不由听得发怵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北辰动用酷刑,又或者说,是时亭回京后的三月间,第一次默许北辰动用酷刑。
“不问就直接动用私刑,看来时将军如今御下是越来越严明了。”
郭磊吐掉嘴里的血,讥笑一声。
北辰将匕首狠狠刺入郭磊肩头,额上青筋冒起,厉声道:“一个投靠北狄的叛徒而已,没资格讨价还价!”
郭磊发出阵阵惨叫,浑身冷汗,但一有喘息的机会,还是挣扎着抬头看向时亭,笑问:“那为什么不杀了我呢,不还是想知道点什么吗?这么多年了,时帅怎么还不了解你的对手?他派我来刺杀葛韵,就是知道我就算被抓,也什么都不会说,你……”
话未完,北辰已经抽出匕首,再次刺入郭磊肩口,直接将他的话打断。
“多少刀了?”
在郭磊气息奄奄之际,时亭终于缓缓抬手示意暂停,冷冷看着地上抽搐流血,只有头能勉强动动的郭磊。
北辰知道现在还不能真杀了郭磊,不甘地收了刀,道:“三十刀,手脚筋挑了个干净,功夫彻底废了。”
时亭点头,突然上前两步,抬起靴子死死踩住郭磊的头,强行错开牙关,阻止他咬舌自尽,冷冷道:
“你重返帝都,第一件事却是杀了你的师父,你想痛快地去死,还得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时亭话音方落,郭磊便冷哼一声,道:“葛韵根本不是我师父,他眼里只有严桐一个弟子,当年要不是他出卖我,我也不会逃去北狄!”
“少在这儿颠倒是非!”北辰怒道,“葛大人救你的命,将你养大,教你武功,又带你进青鸾卫,你却做了国贼,如今还杀了他,你这种白眼狼,把你千刀万剐都算轻的!”
“那就杀了我啊!为什么还不动手?”郭磊费劲地抬头看向时亭,嗤笑道,“还是说,你时亭已经忘记北境兵变了?那可是两万镇远军和三千扁舟镇百姓的命啊。”
北辰怒道:“你还有脸提!”
“为什么不能提?”郭磊嗅到了时亭衣袍上的药香,得意道,“是我和北狄谋划一切,打破了镇远军坚不可摧的狗屁神话,你时亭也因此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我说得没错吧?”
“你!”北辰忍不住又要对郭磊动刀,被时辰拦下。
时亭:“不必再多费口舌,我并没打算审他。”
郭磊疑惑地看向时亭,时亭脚上用力一踩,将他的头强行扭过去,无法再直视时亭。
随后,那道清冽的声音响起,像是在棋盘上落子:
“你什么都不交代,本身就是一种供词。”
“首先,你刺杀成功后折返,说明你并没有拿到他主子想要的东西。”
“其次,你一心求死,必然是想瞒住身上所有的秘密,保住谁,这说明当初带你背弃大楚的女子还活着。”
“郭磊,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听到这里,郭磊再掩耳盗铃就没意义了,猛地开始挣扎,沙哑着申辩:“我姐姐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的仇恨也不该往她身上安!”
时亭居高临下看着郭磊,轻而易举便制住了他的挣扎,冷冷道:“她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而是由那些因你们而冤死的人说了算。”
说罢,时亭根本不想再看一眼,抬手让北辰将人带去大理寺。
北辰颔首领命,一把将郭磊拎起来。
等押到门口,郭磊突然回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
“曲丞相泉下有灵,知道他最看重的学生就要变成一个废人了吗?半生休的滋味好受吗?”
半生休正是当年北境兵变中,时亭所中之毒。
时亭面无波澜,轻笑道:“不劳你挂心,活得比你久,就算要死,也会拉你主子来垫背。”
“也是,起码你还活着,不像那个少年,还没弱冠就死了。”
郭磊用对恶毒的目光与时亭对视,嘴里满是血地哂笑,“你连他的尸骨都没找到,他下辈子投胎也只能当猪狗一样的畜生了,你……”
只闻咔的一声,郭磊已经被时亭卸了下颌骨,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阿柳下辈子会过得很好。”
时亭用寒意彻骨的目光回视郭磊,一字一顿道,“孽是我做的,还轮不到他来还,无论什么报应,都只能往我身这儿招呼。”
郭磊料到了时亭的怒火,但还是被他的目光震住,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时亭一脚踢出,直接撞在墙上,伴着一声闷响,烂肉般滑倒在地。
这次轮到北辰拉住自家公子了,赶紧上前将郭磊往外拖,心道这畜生作什么死,提谁不好,非要提阿柳!
时亭也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但尝试松开攥紧的拳头,并没成功。
闭眼后,那些尸山血海的记忆潮水般涌上来,每个人都哭着向他求救。他顿时感觉耳目不清,胸口烦闷,呼吸不畅,脚步也有些不稳,只得靠到旁边柱子上。
这是半生休毒发的后遗症,只要情绪过于激动,便会生出无尽梦魇。
好在这五年来,他已经和半生休交手过无数次,还算熟悉。
他颤巍巍地伸手取下腰间的旧荷包,紧紧贴在心口,逼自己深呼吸,心里默念静心咒。
廊外夜雨渐小,缠绵如烟。
一只雏鸟还不会飞,艰难地扇动翅膀,摇摇晃晃地飞起,掉下,又飞起,满身泥水。
又一次掉下后,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接住。
雏鸟扭着圆脑袋回头,正好对上一双满是悲悯的眼睛。
“站得高一点,起飞会容易很多。”
时亭将雏鸟托起,向上抛出去,雏鸟慌乱中用力扇动翅膀,眼看就要摔进泥里,突然紧急顿住,摇摇晃晃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先慢慢稳住,然后飞了起来。
这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时亭收好荷包,将一头冷汗擦去。
青鸾卫:“时将军,徐世隆徐将军到了,还绑来一个更夫。”
时亭先问:“刑部的人走了吗?”
“并没有,郭磊被抓后,他们更为焦急,甚至让丁大江带着重伤搜查街坊。”
看来丁党也没有拿到葛韵手里的证据,时亭确定了这一点,让青鸾卫请徐世隆进来。
片刻后,一名生了双丹凤眼,身披铠甲的年轻男子疾步而来,正是掌管金吾卫的上将军,徐世隆。
徐世隆带着满身风雨踏进走廊,一掀衣摆朝时亭下跪请罪:“时将军,下官来晚一步,还请责罚!”
时亭没立即说话,而是低头看向徐世隆,直截了当问:“徐将军今夜为何不在城内?城内出事后又为何迟迟不到?”
徐世隆忙道:“属下乃是奉旨去城北郊抓捕要犯,在得到葛院出事的消息后,立即返回,但在城门碰到刑部的人,拿着丞相手令命属下处理城南的一批盗寇,故而现在才到这里。”
时亭没说话,目光直直盯着徐世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