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不当面找卡拉公主说明白?”许骄松插话道,“我见过卡拉公主本人,性格直率有主见,应也不会接受未曾谋面的和亲安排。”
六皇子稍加思索,而后双眼放光跳起来,道:“就这么办!”与二人握拳告别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蒙洛古傍晚便启程,余下不足半天时间。若不是昨日突发贪污案,朝廷上下皆在为此奔波,掌管礼部的严晁还被贬了职,和亲这等事也不至于这般仓促。
“说起来,真正适宜成亲的是你吧。”似是嫌乐趣不在,许骄松将话头指向李秉昶。“同样封爵的燕王也已成亲,你就没有心仪之人?”
心仪之人。李秉昶脑海闪过一缕经风扰乱的红纱,纱后之人探手来取,犹似提笔蘸朱轻点他掌心,鲜红醒目的朱砂便滚雪球一般垂落内心深处。
院中友人终是懂他若无其事背后的蹊跷,逮住一抹不清白的目光便已压中了骰数。
无人续前言,院内无故起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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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之午,绿树婆娑,花明映巷。梅倾秋背靠柏树席地而坐,坡下便是卫府老宅。奈何荒草萋萋,淹没了鲜血与瓦砾,仅凭双眼是辨不出何为后院、何为厅堂的。
“还早呢。”她冷不丁嘀咕道。
抬眼望天,浓云遮挡旭日,可见光束挣破云层,但过于微弱,铺洒大地也不痛不痒。如若明了太阳躲在哪朵云之后,便大可直视它,再趁其蒙蔽搅乱大地。
马蹄自沙路偏离,踏入浅草。梅倾秋闻声回头,马背上的卡拉高举火凤凰外形的风筝。
梅倾秋起身,卡拉跳下马走近她,不忘整理好‘凤凰’的尾巴。她说快要回蒙洛古了,大宜的手艺品件件精湛,精挑细选才买了只展翅的凤凰。可话音刚落,她就将风筝递给梅倾秋。
“我送你的离别礼,初见那日你一袭红衣仗剑飞舞,便胜似凤凰。”她道。
“谢谢你。”
梅倾秋受宠若惊,无措又本能地伸手去接。她的人生失去过很多珍贵的人,但不曾如现在这般,拥有好好告别的机会,致使她都不明白如何为他人送行。
“我刚与六皇子交流了心得,这才来晚了。”
卡拉将马牵到树边,念叨:“他也不愿和亲!我俩一拍即合,说好各自搞定各自的父亲,就让和亲一事作罢。”
“六皇子是最小的皇子,其皇兄襄王也未成亲。”梅倾秋手抓风筝跟在卡拉身后。
“娜木拉,你随我去蒙洛古吧!”
卡拉猛回过身,声情并茂地比划蒙洛古多么辽阔壮丽,并且无人可以再束缚她。
“你留在这里只会埋没才华。”
经过昨日贪污检举,卡拉显然认为惩治严池只是治标不治本。不知底下多少披袍偷米缸的老鼠——她曾冒出这句逗笑的话来。
梅倾秋婉拒了:“我还有未完成的目标。”
年龄而言梅倾秋是姐姐,个子也着实比卡拉略高。她深知眼前人真心将她当作知己,才被轻而易举地诓骗。卡拉站在这儿有多纯粹,梅倾秋就有多羞愧。
她贵为公主,却因轻信成了他人灭敌的刀。这起借刀杀人,时常令梅倾秋产生‘这份友情也被杀死了’的错觉。
“对不起。”她轻声道。
卡拉忽一失神,还以为梅倾秋是为不能去蒙洛古道歉。她爽朗地拍了拍她的肩,道:“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等你完成目标了就来蒙洛古,风筝领你来,我老远就能去迎你!”
梅倾秋不禁失笑。“风筝真能领我去吗?”
“当然,只要你想去。”
“我定会去。”
晚霞绘城之时,梅倾秋伫立在离城门最近的山坡上,注视蒙洛古大队缓缓穿过城门。卡拉骑马位于中段,频频回望城楼。
风煽动裙摆与风筝相挨,制造出另一起呼啸。梅倾秋整理好褐色的鹰形风筝,慢慢放出长线,从坡顶往下跑,又从下往坡上爬。待鹰飞上天空,她松手让风筝随风飞过蒙洛古大队。
于高原见惯了鹰的卡拉朝天空一瞥,低下头又瞬即意识到什么,猛又抬眼凝视那只鹰形的风筝。她莫名起了直觉:是娜木拉在给她送别。
卡拉往后望,城门越来越渺小,哪怕山坡或高墙之上有人驻足也看不真切。她从马鞍袋里掏出口琴,吹一曲离别颂。四名贴身侍女见状也取出口琴加入。
绵绵情意得以穿风而至。
“珍重,卡拉。”
梅倾秋回首大吃一惊。她过于沉浸与友人的分别,竟没发觉背后有人接近。
“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