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欲戳破窗纸,一探究竟之时,一把薄薄的风刃传入耳中。
“夫人留步。”彩蝶伸手阻拦,“二爷吩咐过,这屋子阴气重,不让人进。”
柳文清伸手抚过门框,指腹不染一尘。她冷笑一声,狗屁不让人进。
接着沉脸走出,状似不经意询问:“彩蝶,你入府多久了?”
“回夫人,迄今五年。”
“那你说,”柳文清若有所思地顿足,“我和余氏像吗?”
彩蝶的瞳孔微震:“夫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你且回答,像或不像。”
柳文清声音极其淡漠,点漆般的双眸将彩蝶牢牢钉在原地,逼得彩蝶喘不过气来。
“长、长得不像。”
文清听到想要的答案,重新展露笑颜:“那便是脾性相像,是吗?”
“余、余氏开朗好动,夫人活泼灵动。不同,完全不同。”
谁知她嗤笑一声:“开朗之于活泼,好动之于灵动,仅是换了种说法。你怕什么啊,我从来不会责骂下人。”
气氛重新凝滞,廊上金丝笼里的画眉亦是收了声。
见婢女垂头一言不发,柳文清浅浅笑着:“放心,我不会问你‘她好还是我好’这种愚蠢的问题。”
毕竟,对于下人的认可,她不在乎;她在乎的,从始至终只有高成耀一人。
“彩蝶啊,这世间除了容貌骗不了人,其余的都可以伪装。”她眼神落在空中,“最初以为是我与余淑几分相似,以致我这段时日掩耳盗铃地沉溺其中。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他只是喜欢开朗灵动的性子。”
既如此,那她就比余淑更开朗,更灵动。
至于锁绿苑,苑如其名,让它锁着。她不去过问,不去探寻,如此便能相安无事。
*
忽有吱呀逃窜声贴着墙壁游走。刹那间,火把脱手坠地,那团黑影老鼠在迸溅的火星中露出真身。
穆泽含笑拾起火把,交给跳到同伴身后的捕头手中。接着呈上一物,道:“世子,前方死路。我等探查此洞许是存放杂物之地,不过在角落里寻到此书,尤为可疑。”
“通池?”陈浮确借着幽光念出书名,略略扫视,“讲了些疏浚湖池之术。”
翻至尾页时,本该记载造池的图纸只剩下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碎屑。
陈浮确指腹蹭过毛糙纸缘:“这页被人撕掉了。”
穆泽:“这便是可疑之处。”
“上去再说。”
众人尚未重回地面,顶上争吵声裹着陈年浮灰落下来,隐约辨得“北乌”“枸那”几个字眼。
“你的意思是,”左光指尖拂过书案,瞧着那卷残书出神,“四日前你恰巧寻到南药经,恰巧翻阅至噬魂散这页,并恰巧记住其相关内容?”
谈怀玉:“没错。”
“噬魂散乃西梁剧毒,想来用药也有讲究。就说枸那花御街两边随处可见,尚有女子与海棠同簪鬓边,又怎会是毒物?”一位叫尹长风的馆生出声反驳,“我知晓姑娘在襄王府一夜成名,但修书讲究的是凭证,并非听风就是雨。你一介女流,久居深闺,难保不会人云亦云。”
“尹公子可以说我牵强附会,不过还请就事论事,修书与性别无关。”谈怀玉唇边笑意不达眼底,“你若不信,自可去街上找位大夫,一问便知。”
尹长风蹙眉:“就算知道枸那有毒又能如何?这是西梁奇毒,搁外面都没人听过。焉知你口中噬魂散由什么北乌,枸那,金茜,毒芹四味毒药混合炮制是对是错?”
“那么权当我没说,还请诸位另邀高明。”
“急了?”尹长风冷笑一声,“知道怀玉姑娘如今攀上高枝,自认有几分容貌就将襄王世子迷得团团转,便目空一切,殊不知人老色衰……”
“你少说两句。”左光低喝,转头安慰谈怀玉,“这南药经是由游医桑鹊所著,现世仅存此本,长风一向口无遮拦,也是情急所致。姑娘莫气。”
“尹公子该不会是羡慕我吧?”谈怀玉捂住嘴巴假作惊讶,“放心,你我虽仅一面之缘,但我会留意为你寻个好郎君,也省了一笔聘礼不是?”
“不成不成。”她垂眉认真摇了摇头,“日后嫁过去,你这舌头绊着自己那还好说,若是绊着你的夫君怕是会被冠上七出之罪。”
她竟还贴心地替尹长风权衡起了利弊。
各位馆生面面相觑,不知是谁最先沉不住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尹长风气结,吞吐半晌才挤出一个:“你!”
“这就急了?”
身后传来半句带笑的话。
谈怀玉清楚来者,眉梢半挑。一把御赐的烧蓝镶宝绒鞘匕首“啪”地扣在书案。
“我看左光不错。”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不错?”
“娶了尹长风啊。”陈浮确慢条斯理地开腔,“一个窝囊,一个长舌,天生一对。”
尹长风仰着脖子怒骂:“仗势欺人!”
“我有势。”他讥笑指着尹长风,“专欺你。”
“行了,在这儿杵着干什么,都散了。”藤杖敲地三声,众人齐应了是后悻悻散去。
原是秘书郎姜海。
“姜老。”谈怀玉规规矩矩地敛衽行礼。
姜海唔了一声,捻着长髯:“世子可有什么发现?”
他点头:“下面有本怪书。”
正要将书递向秘书郎,姜海指尖尚未触及封皮,陈浮确忽然转手塞给怀玉。然后优哉游哉说道:“姜老稍候。”
“除了撕掉尾页,其余并无特别之处。”谈怀玉略一思索。
先是察觉西梁在崇文阁纵火,而地下暗道并非存书之地,却又寻到《通池》一书。
她迟疑看向他:“……犹记太池水涸草生,而后日夜疏浚,才有如今景象。”
“正有此意。”陈浮确笑道,“穆寺丞,寻些湖兵,我们一起去太池水下捞物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