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给我安上神医的称号了?”
“救了齐王妃和我,怎么不算神医呢?”他把她往怀里轻轻一带,“周姑娘一次,我中毒一次,我退烧一次,再加上这回,已经是第四回了。哭多伤身,你说是不是?”
谈怀玉脸上羞红未退,窝在他怀里听着他急促热烈的心跳,含糊地“嗯”了一声。
夜空数盏天灯升起,像是从水里浮起的星星。
不知过了多久,谈怀玉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循声而看,原是他捡起银簪,将其重新插了回去。
“我说吧。”陈浮确眼珠一转,意味深长地睨了眼攀附在他腰间的双手,“你就是觊觎我的美色。”
谈怀玉当即松了手:“你好烦!”
“又嫌我烦了?”他笑道,“刚是谁说金乌冷却,光阴倒流;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她没好气地转身向里,恶狠狠地补充道:“才怪!”
陈浮确莫名觉得“才怪”二字有些耳熟,不过尚未细想。
“别走啊。跪久了,脚麻了,拉我一把。”
“哼,谁让你只拿了一个蒲垫。”话虽如此,她还是退回去,伸出了手。
“嘴硬心软,总喜欢说反话。”陈浮确一把牵住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软着声音,“怎么办呢,谈怀玉?我可是一见钟情从未变过。”
她震惊睁大眼:“那你在萧阳骗我说不喜欢了。”
“不这样说,你还肯跟我待在一处?”他偏头自然靠在她肩上,“错了错了,以后不会了。”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待传到远处那条宛若水上阁亭的华贵画舫中,仅能随风辨出几种语调。
遥见一对男女依偎的身影,唐麟不由摇头感慨:“世风日下啊。”
于是招呼下人盯着鱼竿响动,踱步回了敞亮的船舱。
隔着朦胧竹帘,他看到杨容音蹲在窗边逗弄狸奴,而另一边唐闻随意倚着软垫,平淡无波的目光似越过船窗落到轻水之上。
“光顾着钓鱼,倒把你俩忘了。”
杨容音迎上前,扫了眼沉甸甸的鱼篓。
“钓这么多?”
“足够小咪吃上两日了。”唐麟瞧见杨容音脸色难看,小声关切问,“晕船?”
她摇头,紧随唐麟落座,顺手给他添了杯茶。
唐闻唇角微勾:“嫂嫂可真是贤惠。”
身侧唐麟呷一口茶,笑道:“你也到成家的年纪了。可有看上哪家的姑娘?”
“不急。”唐闻拖着腔调,视线在杨容音鬓边的芙蓉绒花上略有停留,“依稀记得从前嫂嫂爱在发间簪上一朵芙蕖。”
“三弟口中那朵芙蕖,”杨容音没有看唐闻,不甚在意地说道,“烂了,丢了。”
“初时我以为容音喜欢芙蕖,还命宫人为她定制各式服饰。”唐麟侧头端了容音半晌,“现在看来芙蓉更衬气色。”
“最近西梁发生一件奇事。”唐闻眉头微蹙,岔开话题,“说那五皇子萧策并未夭折,而是在其母临终前被秘密送出,交给娘家教养。如今父子相认,西梁帝半夜惊醒都得感慨一声,总算不至于让祖宗基业断送在草包太子萧维的手中。”
“没错,听说还是那西梁二皇子萧临找到萧策。”唐麟又道,“明日我们便启程离京。”
唐闻有些意外:“这么突然?”
“不算突然。都拖了十来日了。”
“那真是不巧。郑姨妈与郑烟表妹病得厉害,阿娘特地嘱咐我明日一早去郑府探望,怕是不能去了。”唐闻惋惜一叹,“否则我还想在大哥启程去往封地前,尝尝嫂嫂做的下酒菜呢。”
“想与我一醉方休就直说。”唐麟哈哈大笑,抬手招来下人拿酒,“容音今夜恰好做了杏仁腐。其冰凉滑嫩,用来下酒最适合不过了。你小子,有口福了。”
唐闻笑而不语,视线追随那双纤纤玉手从食盒里端出一盘奶白豆腐。
滑嫩得能被人轻易捏碎。
他心有烦躁,但面上分毫不露。然后在唐麟极力推荐之下,使着巧劲夹起一块杏仁腐。
果然,她还是喜欢在里面加入山楂泥。只是此刻吃来莫名有些涩口。
唐闻勾唇:“酸甜独特,嫂嫂好手艺。”
杨容音沉默无言,垂眼颔首,端上几道精致小菜,由着两人尽兴吃酒聊天,然后与众人一道退了出去。
强风骤起,空中数盏天灯吹皱变形,猛地往西方飘去。
“明日离开上京。”她喃喃自语。“挺好。”
远离一段糟糕过往,杨容音应当是高兴,心中酸意却没由头地冒了出来。
“自在襄王府落水后,太医叮嘱不能受风,王妃还是拢上披风罢。”梳着双环髻的婢女为她系上披风,“王妃怎么哭了?”
“哭了?”杨容音一愣,再探眼下湿润,“许是风吹的。我出来透透气,你先下去吧。”
良久,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救火的声音。她定睛一看,发现西方天空泛红。
起火了?是何时?在何处?
左右明日离京,以上之事与她全然无关。包括此时舱内与她夫君痛饮的唐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