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良寻到万灵寺时,恰是申正。太阳煌煌映照在他胸前的白袍金鹤纹上,显得愈加灿烂灼目。
还未进屋便撞见泪光涟涟的谈怀玉疾步离开,再瞧床上那人目光紧追,顿时生了好奇。
“世子殿下,方才出门的那位姑娘是?”
陈浮确眼皮都没抬,只道:“朋友。”
“薛某是问名字,又未问身份,殿下这是欲盖弥彰?”
“别拿我当疑犯审讯。”他斜睨,“有事说事。”
“想来世子不仅伤势渐好,心情也是极好的。”薛良嗤笑一声,就近坐下,“昨夜在城北汉云湖边发现了尸体。”
“是在南瓦凭空消失的那位新妇秀娘?”
“其夫君四郎殷氏已被暗中保护,并在家中搜出了百媚春,来源尚在审讯之中。”薛良点了点头,“秀娘死状凄惨,直接被剖了心。仵作初步推断死于本月十五的夜间。先前几具陈案尸体被害时日已不可查,而泰金宫外的君四郎亡于本月初一,他的相好何氏却死于上月十五。”
陈浮确察觉几分不对劲来:“……莫非是以十五日为期?”
“薛某与世子见解相同。这一月之中阳气最重乃是朔日,望日则是阴气最重。凶手在朔望两日挖掉男女五脏,可谓是阳上加阳,阴中添阴。”
薛良忽然噤声,原是谈怀玉携下人端冰而至。
见他们肃色,她猜测是谈及京中悬案,有意为屋内两人腾出空间,欲告辞回府。
“怎么又想着走?”陈浮确话中带了几丝哀怨,瞥到薛良玩味的神情,一时有些嗫嚅,“外、外面日头正烈,谈姑娘若中了暑怎么办?”
谈怀玉看了眼床边的文弱书生:“可是……”
“她算半个当事人。”陈浮确肯定道,“理应留下。”
她疑惑:“半个当事人?”
“姑娘有所不知,在泰金宫外的那具男尸,也就是在君四郎的腹部寻到两道鲜红的竖状血痂。经仵作验尸,确认是君四郎临死以指甲在其腹部划下。世子识出那痕迹是西梁数字十一,恰与伪装成谈府女侍的刺客秋棠生前留下讯息相似。”薛良顿了顿,“江湖上刺客暗阁不乏少数,但基本记录在案,唯有无影阁最为神秘。据传无影阁阁主鲜少露面,阁中事务皆由副阁主代理,其下大小参军数位,最底还有几十位以西梁数字为代号的刺客。因此我们怀疑君四郎和秋棠都接触了无影阁。”
“原是如此。”谈怀玉继续问,“不过世子怎的与薛少卿查起了案?”
“方才所言只是其一,更多的还是世子殿下有求于我。”
“什么叫有求于你?那可是皇上口谕!”
薛良预料到某人的气急败坏,脑袋一偏躲开他高了八度的声音。
“那世子便同您的朋友转述一遍,如何?”
听他故意加重“朋友”二字,发现谈怀玉面不改色,像没听到般,陈浮确竟有几分慌神。
她莫不是真拿他当朋友了?
他转念一想,就算是朋友,那也结成了生死之交。
“金口玉言,不再复述。”他活动右臂,留意黄裙女子微微偏头有些好奇,主动改口解释,“我朝大臣与西梁丞相慕容晟勾结一事久久没有进展,于是秘密委派大理寺少卿前来襄助本世子,如今只等薛少卿探破悬案,便能合作共事。”
分明是皇上嫌弃调查进展过慢,落到陈浮确嘴中却像是嗔怪薛良破案时间太长。
“世子身边既无称心之人,又没显见线索,效率不高实属无奈。”谈怀玉笑了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世子日后有薛少卿的帮助,定能去伪存真,抽丝剥茧。”
“谈姑娘这一番话,不仅是世子,就连薛某也是如沐春风啊。”薛良偷偷瞥眼世子,顺其话意夸了下去,“当然世子同样对薛某帮助甚多。若非殿下,薛某是断然不会发现腹部血迹正是数字十一。”
陈浮确挑眉,转了话题:“那你方才所言阳上加阳,阴中添阴是为何意?”
薛良想了想:“在朔望两日取得至阴至阳之脏器,必有大用,不过我至今尚未明白。”
“炼精丹?”谈怀玉摇头直嘀咕,“听说凶手单取了肾,再者那偏方本不该流传。”
陈浮确注意到她的吞吞吐吐:“但讲无妨。”
怀玉稍稍思忖:“古书有言,以至阴至阳之五脏为引,再添各类珍贵名药和丹砂,在丹炉中炼化九九八十一日方能得长生不老的精丹。可这方子很早被证实为后人杜撰,当不得真。”
“……怕就怕有人当了真。”薛良正色,“谈姑娘有所不知,算上这几日陆续发现的尸体,分别各有一对男女缺肝、丢肺、割肾,昨日又新添了一位女子被挖了心,死者达到七位之多。而缺肝丢肺者未能引得关注,皆因捕手误会尸体是被山间野兽啃食了脏器,以意外之名草草结案。还是数日前翻阅卷宗,穆泽穆寺丞敏锐察觉,这才合并调查。”
“如此,便能说通了。”陈浮确唇角下意识上扬,接过怀玉添的温水。“谈姑娘还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啊。”
谈怀玉一时无语,给薛良添了杯水后重新坐了回去。
“然,此案还有一处疑点。”薛良润了润嗓子,“今晨薛某重勘现场,在抛尸地点数丈远的小水洼中,找到了此物。”
他小心翼翼从袖中掏出一片状似赤苋的叶子。
“此乃……”
“西域朱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