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五月末,皇上连颁两道诏令。一是封大皇子唐麟为齐王,二则唐麟、杨容音择良辰完婚,婚事交由礼部和司天监共同操办。
“小姐,今日齐王与杨氏大婚,我们当真不跟着姨娘去?”
那夜谈怀玉在襄王府上救了如今的齐王妃,明明是一改从前虚弱形象的好时机,偏偏她怕受人瞩目,接连躲在府中避风头,称了大半个月的病。这不是更加坐实了她药罐子的称号吗?
“人未至,礼却到,杨容音应当是感谢我。若我携礼而至,她定会想起往日不堪往事,岂不是在大喜之日坏她心情。”谈怀玉在金猊中添香,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我做到以德报怨已是难得,懒得再去沾她喜气。”
“小姐嘴上嫌弃,实际心里还在替她着想呢。”
怀玉重新坐下,笑问:“又在嘀咕什么?”
“婢子在想,小姐已经很久不因头疾而喝药了,就连最近笑容也多了很多。”青琐转了转眼珠,“准确来说,是各式表情都变多了。”
在萧阳跟随徐自南行医之时,谈怀玉曾向他讲过她的疾病。他那时兴致颇高地说此病名为“超忆症”。然后神神秘秘地煎了几剂药,声称药到病除,却每每偷摸将药渣销毁不让她辨别。当时只是半信半疑,毕竟她几乎翻遍医书,未能从中寻求治病之法。但好像自那以后,她便不再出现头疾。
“那都是徐神医的功劳。”她一顿,“不过,我一直都很活泼。”
两人相视一笑。
听着隐隐喧闹的锣鼓,青锁转了话题:“心里觉得奇怪,想请小姐为婢子解释一二。”
谈怀玉抬手示意她讲下去。
“我们曾在三年前春社日撞见杨大小姐……”青琐语气不自然一滞,“可按今日婚事盛大排场,齐王似极其在乎如今的齐王妃。”
“在乎她,有何不对?”
“这便是奇怪之处了。”青锁检查四周并无闲人,才悄声道,“世间男子若当真爱一位女子,是万不会做出婚前苟合这种有损女子清誉的事来。与齐王同龄的太子早已成婚,但齐王身侧仅有两房姬妾,两人既然情投意合,大可向皇上求道圣旨,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却因众目睽睽之下救了落水的杨大小姐,他们在三年后才寻到由头完婚。妥实有些怪异。”
“确实有几分道理。”谈怀玉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放弃,“或许二人性格使然。左右事情与我们无关,不必劳心费神。”
青琐点了点头,出门招呼侍从去端来冰块。
她回身忽问:“世子是不是对崔吉生了误会?”
“两人几乎没打过交道,何来误会?”
“可这段时日阿吉一直按照小姐的吩咐回绝世子。每回都说世子脸色不善,遇着心烦还会额外回呛他几句。”青琐满脸困惑,“世子虽说难以捉摸,但并非无理取闹之人。”
原是为此事。谈怀玉知道陈浮确看崔吉不爽,专门故意让阿吉替她回绝世子。不过陈浮确自视甚高,向来不会过多为难当值侍卫。只是反复几次,倒让崔吉胡思乱想了。
她唔了一声:“让阿吉放宽心。我看他那差事往后还是交给你吧。”
趁着太阳躲进云里,谈怀玉招来崔吉着手欲办正事。
杨容音应是不会再找她麻烦,索性卸下袖箭,换上轻便凉爽的对襟胡服,终究觉得不太放心,决定找些迷药防身。
这时,阿吉进屋呈上一方小漆奁:“这是按小姐吩咐从满春苑梦云的宿处取来的香粉。”
“蹲守了多日,想必取香费了一番功夫。”谈怀玉含笑接过打开,其上有少量檀乌色的香粉,手在上空轻轻扇动。
“果真有阿芙蓉。”她愣了半晌,又仔细嗅了嗅,“这香末是存放于何处?”
“内屋抽屉里一块巴掌大的瓷质香盒。”
“你闻闻。”她将漆奁重新递了回去。
崔吉依言目光微凝:“气味浓郁,似乎有淡淡的铁锈味。”
“既然未存放于铁盒中。往好处想,许是某种香料;最坏设想,或者是……血腥味。”初探满春苑,只当是她嗅觉敏锐,此刻想来恐是因她对血腥敏感,这才觉得香气奇异。
“大历本土香料不多,大半皆由西域和西梁传来,加上我对香料知之甚少,故而难以辨别……”
她心中忽而有了一个识香的人选。
“早在取香之时,我就察觉南瓦高墙外似乎有大理寺的人在盯梢。”崔吉恍然大悟,“莫不是与此香品有关?”
“大理寺?”
“小姐有所不知,近半年上京新婚男女偶有失踪,奈何最近十日,接连两次从城郊发现从前失踪者的尸身。据说几日前失踪的新妇就是在南瓦中凭空消失,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谈怀玉皱眉:“此案既然惊动了大理寺,还是不要过多掺和,免得惹祸上身。”
崔吉点头,却见她戴上凉帽,向袖中揣着数种粉包:“小姐是要去往何处?”
“暗市。”谈怀玉提步,“你随我一同前去。”
齐王大设婚宴,现下万民聚集,不便骑马坐车。
两人向着上京西南,一路绕过聚集沾喜的百姓,最终踏过一扇红漆斑驳的大门。前行数十步,见暗市高墙两边地锦依旧绿得肆意,只是昔日生意兴隆的店铺大多紧闭门扉,行人匆匆而过,避之如蛇蝎。
她心中诧异,轻车熟路地来到售卖阿芙蓉的药肆。
掌柜忙着整理行囊,头都没回:“小店今日歇业,贵客过段时日再来吧。”
“我还未曾说明来意,掌柜这便要赶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