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嘛,活泼些总是好的。”瞧见怀璎红了眼眶,瑛娘眼神示意她俩就近坐下。“洵武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嘛。”
谁知谈启忠忆起开心事,轻笑摇头:“我还记着他儿时总像只鸽子一般跟在我身后,一直大哥长、大哥短的,嚷嚷得我心烦。不曾想他长女谈怀玉却是沉稳,倒是那个谈怀安年前进京的时候见过一回,也是耐不住性子,有几分像他。”
瑛娘及时打断谈启忠再忆往昔:“启忠,你此刻出来有些时间,长了,怕是母亲要寻你。早些回去吧。”
“行,也算是偷得几刻闲。”谈启忠语调轻松了些,“那你们仨便先聊着。”
瞧他走远,瑛娘屏退四周婢女。
“事成了?”
“姑母,玉表妹真是生了一张巧嘴。”宋弘策油光水滑的脸上因生气而涨红,“几句轻飘飘的话就驳了我面子。”
谈怀璎翻了个白眼,实在是见不惯宋弘策抢先告状:“是你向来自负才情,结果,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活该!”
“你!”宋弘策张口结舌,竟不知如何反驳。
“行了,都别吵啦。姑母只问一句话。”瑛娘转头问他,“你喜欢怀玉吗?”
宋弘策活像只煮熟的湖虾:“皮相上乘,不过性子有些别扭。想来好生调教一番,也定当是个贤内助。”
瑛娘含笑拊掌:“那你今夜只需安分待在厢房,其他的事交与姑母我来办。”
两人自然听懂瑛娘言外之意。
眼见着瑛娘眼角笑纹变成了几把锋利的刀,谈怀璎只觉得自己的生身母亲变得极其陌生。
“六姐姐都不见得看上了表哥,你怎么能自作主张……”
“怀璎,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洵武远在北疆,杜笙想来也愿将怀玉留在徽州,要不然当初何苦将她送回老宅?我既为谈家家母,小辈婚事,我还是能做得了主。再说了,你弘策表哥相貌品行俱佳,配十个谈怀玉都绰绰有余。”
“睁眼说瞎话。”
话音刚落,只听瑛娘猛地一拍桌案,冷声道:“跪下!平时教你的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竟还学会顶嘴了!”
“姑母,璎表妹也是无心,你不要放在心上。”宋弘策温声劝说,有意扶起直跪在地的谈怀璎。
“不用管她。”瑛娘皱眉同宋弘策道,“你先下去吧,具体事宜等晚上再说。”
如今屋内只剩母女二人。
瑛娘气忽地就消了,拉着谈怀璎坐在软榻上。
“璎,似玉,终究只是一块石头。你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抱怨为何给你取了个这样的名字。”瑛娘苦笑道,“如今我便告诉你,‘怀玉’二字原本是我们为你取的名字。只因那赵姝早产,而你足月出生,你的洵武叔就擅自抢了你的名字。”
谈怀璎错愕不已:“阿娘为何不早说?”
“如今他们长居上京,往来皆是贵族,洵武轻松升上镇北将军,可谓是前途无量。而今日母亲寿辰,襄王世子就派亲近奴才上赶着祝寿,还专门给你六姐姐带了礼,想来两人关系也是不清不楚。”瑛娘嘴角黯然一笑,“你六姐姐还未出生前,他们一家少不了被我们接济,她出生后,倒成了我们样样比不过人家。而其中关键就出在你六姐姐身上。是她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气运,也夺走了本该属于我们一家子的气运。”
瑛娘给女儿倒了一杯茶,谈怀璎一饮而尽。
“我自然也知道宋弘策实非良人,可他也算是在徽州出了名的天才。天才嘛,大多会有些自负。他嘴笨,可心思不坏,你六姐姐嫁过去只会享福。”瑛娘温柔地轻抚怀璎的秀发,“我年近四十才得你这个女儿,你放心,之后的郎君必定会经过阿娘精挑细选。”
“用名节挟持她留在徽州。”谈怀璎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我还是觉得此举不妥当。”
“若是怀玉嫁在徽州,不仅能受我们长辈的照顾,而且你的洵武也会多回老宅看望亲戚。依他的性子,还用愁你的衣裳首饰不够精致华贵吗?”瑛娘冷笑一声,“谈洵武如今这么舍得,又何尝不是做贼心虚呢?”
谈怀璎揉了揉眉心,只觉头晕,却松了口:“今日祖母寿宴,要不换个时日吧。若真出了那种不光彩的事情,祖母只怕要怒火攻心。”
“就趁着今夜人多眼杂,才能逼迫她嫁给弘策。传到上京的襄王世子耳中,也定能让他断了心思。”瑛娘见谈怀璎神色迟缓,“我知道我的怀璎极其优秀,生得又美。只是比你六姐姐稍微差了那么点运气。”
一直以来父母都是把她跟谈怀玉作比,谈怀璎首次听到来自母亲的认可,终于忍不住抱着母亲哭了出来。
“我的心肝儿,别哭了。”瑛娘轻声哄着,用温热的指腹擦干眼泪。“阿娘和阿爹平时严苛,也只是希望我们的子女能好过洵武的子女,不求你能飞黄腾达,只求回到原来那样就成……”
耳边呜咽声渐渐变小,瑛娘起身为她脱掉鞋靴,盖上薄被。
“我的怀璎就是太过善良,一点都不像我。”瑛娘倒掉方才下了药的茶水,轻抚怀璎熟睡的脸颊。“那便由母亲为你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