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悟吃痛,下意识松开双手,手中弓箭“啪嗒”一声砸落在地。
他垂眸盯着侧腰的羽箭,嗤笑一声:“倒是忘了你小子了。”
谈怀玉当即收手,用尽余力就朝王悟身上刺去。谁知他侧身一闪,躲开了她致命攻击,反倒是怀玉自己未站稳身子,重重摔倒在地。
王悟上前欲拾起长剑,却被飞奔而来的谈怀安一脚踢开。
“枉我阿爹让你守城。”怀安骂骂咧咧地掏出绳子将王悟反手绑在了府前的石柱子上,“呸!当真做了西梁的一条好狗!”
处理完后,谈怀安朝跌倒在地的谈怀玉伸出一只手,好让她借力起身。
“受伤没?”他侧过头,没有看谈怀玉。
“没有。”
“你会说话了?”谈怀安顿时转眸望去,见怀玉低垂的脸上几道血污,最长的从眉间一直蔓延至脸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当真没事?”
谈怀玉没有回答,眼前多了一层水雾:“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我听说有人在府上、”谈怀安语气不自然一顿,“挑事,就赶回来了。”
谈怀玉“哦”了一声,用指腹擦掉眼泪,又轻轻拍了拍怀安的肩:“我们的怀安长大了,懂事了。”
然后略微抬眸,见谈怀安眼红瘪嘴。
姐弟俩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
她是心有余悸,更多的是对周妍姝的愧疚。
正因周妍姝生前传授剑术,谈怀玉才能顺利拖延时间;也因周妍姝废了卜兰双手,算是间接促成了大历胜利。周妍姝救了谈怀玉,救了萧阳。换来的却是她改名换姓,尸骨无存。
“谈怀安,你姐嗓子刚好,别惹她哭!”杜笙也顾不上侍卫与叛军纠缠,直接打开大门,刚从府中冲出来,便见满地血污,但听尖叫一声,晕了过去。随行婢女见状扶杜笙回屋休息。
谈怀安下意识在谈怀玉脸上摸了几下,想为她擦净污迹。哪知血污混着泪水,糊得怀玉满脸都是。
他眨巴着眼睛,哽咽道:“阿姐,我错了。”
“都过去了。”谈怀玉掏出手帕擦干脸上污渍,正欲摸摸怀安的脸颊,可被他侧头躲开了。
他闷声:“你不向我道歉?”
“行,我也有错。”谈怀玉轻笑一声,“我不该说你无勇无谋,空耍嘴皮。”
那边陈浮确赶到时,只见他们站在一片血泊之中有说有笑。
谈怀安衣容还算整洁,只是谈怀玉衣衫大片染血,脸上毫无血色,步履些许不稳。
他从相距近百里的定岭山赶来,见她平安无事,本应欣喜,可为何心中的难过远超于欣喜呢?
陈浮确只觉头痛欲裂。
空有一腔热血又如何?无论是常安,还是谈怀玉,他都救不了。连身边人保护不了,谈何守家卫国?就连他这所谓将军名号,不过旁人顾及他身份高贵……
一旁邵和见陈浮确摇摇欲坠,连忙扶他下马。
“我没事。”陈浮确晃了晃脑袋,刚朝巷外走出没几步,就直直摔了下去。
*
翌日晌午,阳光正好。
陈浮确沐浴更衣后,身子爽利了些。
身边邵和见他沉闷,默默递了杯温水:“将军高烧刚退,还是好生歇着吧。”
他神色一暗:“谈怀玉呢?”
“听说谈姑娘去了南门外的乱葬岗……”邵和见他起身,忙道,“将军,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吧。”
“饿不死。”陈浮确只撂下三字,便上马扬鞭离去。
出了南门,还未至乱葬岗,就见远处一位背影清瘦的蓝衣女子,用一支素簪简单盘了个发髻,右手执笔不知在木板上写些什么。
那女子闻及身后动静,回头恰见一人缓步而来。
“身子好些了吗?昨日看你倒在巷外,还当是你体力不支,一探额头,才知你高热,好在医馆离得近……”怀玉一心清点尸体,并未留意陈浮确已在她身旁驻足。
“我杀人了。”
谈怀玉动作一顿。他身为守将,应是早已看淡生死,如此悲切,恐怕是……
“我杀了常安。”
她手中毛笔应声落地,转过身见陈浮确面无表情,额上碎发随意垂落,在脸上形成细碎的阴影。虽然是竭力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奈何嘴角下垂,双拳紧攥,余下空洞涣散的眼神落在怀玉的脸上。
谈怀玉一言未发,视线上抬,正迎上他的目光。
就在陈浮确分析她眸中情绪时,谈怀玉突然向前半步,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因他比她高出半个脑袋,谈怀玉半张脸藏在他温热的肩侧,鼻息间充斥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檀木香。
随着他胸膛微微起伏,双手环上谈怀玉的腰身,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慌忙道歉解释:“世子恕罪!是我记得曾说我们是朋友,这才……”
谈怀玉着急使力挣脱,谁知他并未松手,反而勾住她的腰,往怀中轻轻一揽,然后微微弯了身子,将尖瘦的下巴抵在她颈窝。
她屏住呼吸,感受到他身上的鸦青暗纹夹袍也在太阳的照耀下有了丝丝暖意,原本僵硬的身子似乎正在逐渐融化。
“如果你愿意,可以说出来给我听。”
“……”
陈浮确一声不吭。
怀玉轻轻拍着他温热的后背:“你从都护手中要来粮草,又能在战场英勇杀敌,做得已经够好了。说来也怪我,出征前夜告诉阿爹自己怀疑常校尉叛变,这才加深了你与常校尉之间的误会。我相信那并非你本意,常校尉心里也会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树荫下的徐自南重重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