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云谏在听清澜说完后,心里便有数了,但他后来没多说,甚至没将想法告诉扶疏。
倒不是因为他刻意瞒着,而是下山要等到明年初夏,现在还早,他说的越多,扶疏就想的越多,不如明年再说。
于扶疏而言,那个冬天似乎特别短暂,清澜会常常过来给他念书上的文章,维舟也会偶尔在午后来教他下棋,云谏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在书房中弹琴给他听。
而这样的日子是曾经的他从未想过的。
次年春,在山上的雪初融之时,云谏便开始和月枯商量去芜泽的事。
因为扶疏之前说暂且不要将事情告诉他师傅,云谏就一直没说,因此月枯还不知道叶纹咒一事。
“下山的事你问扶疏了吗?他怎么说?”云谏问。
“还没问?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月枯一脸忧愁。
“怎么了?”
“我这冬日里想了很多,我想,假如他爹娘是被奸人所害,我该如何做,若放任他去报仇,有违师训,若让他放下过往,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说到底,还是我的问题,我在一开始带他入山时就没有做好决定。”月枯头疼道。
云谏倒是没否认这点,因为根据他的猜测,幕后黑手应当是江湖门派中的弟子,甚至可能是门派中身份颇高的弟子,若真要追究个结果,怕少不了插手世事。
“你一开始就已经插手,现在又何必多想。师傅本不想我们被世事所困,如今你思虑繁多,也不是背了他的本意?”云谏道。
月枯无奈叹了一声,“我以前不明白师傅的意思,只当他是厌倦了人世,如今总算是琢磨出了他的深意,却已经晚了。”
云谏闻言思索了片刻。
“其实也不算晚。”
月枯苦笑一声,“可能对你来说确实吧,毕竟你无牵无挂的,可我不行呀。”
她自小魂魄不稳,有幸遇见古镜明出手相救,后来开始跟随古镜明练功后,魂魄才渐渐稳定下来,她没有云谏那样随遇而安的心态,也不像云谏那样孑然一身,哪怕从洗灵台上走一遭也能好好地活着。违背师训这件事于她而言,实在是太困难了。
“那就让我替你去吧。”云谏道。
“你不好违背师傅的意思,我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大不了就被赶下山而已。”
月枯愣了一下,以为云谏是在说笑,可看到云谏收敛了笑意的表情,又觉得不像。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确定?”
云谏撇了月枯一眼,“这有什么确定不确定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的话音中有几分随意,又有几分骄傲。
月枯在心中挣扎了良久,才勉强笑道:“那就……多谢了。”
“道谢就不必了……不过你还是先别把这事儿告诉师傅,就当没发生过,能瞒就瞒吧,这山上风景漂亮,毕竟我还想多住些年头。”云谏道。
“这我明白,我回头去跟扶疏说一声,问问他的意愿。”
“我去跟他说吧,反正他这些日子还住我这里。”
月枯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这话说罢,月枯就看向了窗外,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些事。
“前些日子我问扶疏要不要学着运功,他说他不想,我当时有些意外,后来想了想,他如今在这山里住的好好的,不想也正常。”
云谏也朝窗外看了过去,“他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也没有你那般不得不练的理由,不想练也正常,这点他跟我一样。”
“唉,话这么说没错,我就是觉得我这个做师傅的没能尽职尽责,什么也帮不上,什么也教不了。”
“怎么,第一次为人师表,怕教坏了弟子?”云谏话音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月枯坦然道:“唉,可不是嘛,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我总忧心把好好的孩子带坏了。”
“这你就不用太担心了,山上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而且这孩子懂事,顺其自然就行……”
云谏正说着,木童子突然打开了门,云谏转过头,便看到扶疏搬着一摞书从外面进来,清澜跟在他身后。
“这次怎么选了这么多书?”云谏朝扶疏走去,顺势招呼着清澜在火炉旁坐下。
清澜道:“这孩子踏实,也学得快,我看这些书他大概都读得懂,便都拿过来了。”
云谏点点头,眼见扶疏放下书就要去继续练字,他朗声道:“扶疏也过来坐。”
扶疏闻言,安安静静地走到云谏身边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