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父皇与杨宫主交手的动静不小,察觉异样的不仅仅是我一人。然而后来唯有我与父皇记得有过此事,证明他所言不虚。父皇曾经与我分析,那位东宫主该是懂得一些特殊的秘法,能够模糊自身存在的痕迹,乃至抹除他人对其的印象。”
换言之,只要东宫主杨奉不希望有人找到他、不希望有人记得他,那么便可以令人无处可寻、无从得知。如此一来,熟识他的亲友轻易就会联想到,他的失踪到底是遭遇不测,还是故意躲着人,实乃未知之数。故而西宫主的寻人之举,平白多出几分诡谲。
“于我而言,那一夜的遭遇让我知晓大夏所倚重的律网非是万能,它存在致命的漏洞——至少在面对玄天仙宫的弟子时,无法发挥应有的效用。因此,虽然常乐不曾提起她的身世来历,我却怀疑她或是出身于玄天仙宫,或是与玄天仙宫的弟子有着紧密关系。”
终于听到熟悉的名字,傅君寒的双眼忍不住稍稍睁大,顾不得深思高歌那一脸欲言又止的复杂,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常乐,正是他亲生母亲的姓名——尽管他从未见过她本人,尽管这个姓名或许也只是一个假名,尽管他本人与姜靖等人的相处时间和关系深浅或许都已经超越当年的她。
但毫无疑问,她是他和大夏君臣关系的纽带。正因为她的存在,他才有与大夏君臣结缘的机会,才会自幼在大夏帝都金阳城长大,才会称呼夏帝姜靖为“姜叔”。
小时候,他好奇过那位自他出生便将他封印五年,随后更是直接将他舍弃的生母。
自从他懂事以来,夏帝姜靖、禁卫统领高歌以及东海王姜远等等“长辈”多多少少都曾和他提及一些关于她的往事,然而,大多数时候只是泛泛而谈。毕竟满打满算,他们与她仅仅相处不到六年,对于寿元漫长的修士来说,实在太短太短。
再加上他们这些成年人不好意思在年幼的他面前嚼舌,而等到他成年,他已经隐居药仙谷跟随师父修炼。除去过节拜年,少有回到大夏,是回避也好是其他也罢,他也不怎么提起那位生死不明的奇女子。
对上傅君寒愕然的目光,姜靖摇了摇头,他的语气中既带有感叹和怀念,更多的还是无奈和复杂:“我们曾经告诉过你,常乐于我等有恩。但她具体做了什么,在大夏却算得上是一个大忌讳,我不开口,他们谁都不敢提起。
“五百年前,父皇将要退位,大皇兄不服父皇越过他将我立为太子,不仅在我巡视大夏的时候暗中对我下手,待我回到金阳,他更是直接起兵……大夏帝位更替向来如此,不服者、野心家被默许在正式交替前放手一搏。
“当时,大皇兄已经抢占先机,陈兵金阳。我与大皇兄的律网权限相同,只能做到自保,勉强维持我方战力,情况一度陷入僵持。虽非我愿,然其时只能比拼双方的后手和底蕴,相互消耗。”
姜靖回想起当年的惊险,想起事后大夏王室与文武百官对常乐的忌惮,明里暗里屡次三番示意他要将这个藐视大夏律法的女子除去,眸光不由颤动:
“是常乐——你的娘亲,她单人匹马顶着大夏律网和人道之力的压制,强闯紫微宫,将本应立于不败之地的大皇兄当场斩杀,一举彻底逆转形势——当时的她,甚至只是法相境!”
听到这里,傅君寒不由惊得瞳孔一缩。
大夏律网的权限,代表大夏君臣掌控的人道之力的多寡。
寻常得到大夏签发的“通行令”的修士,只是被暂时解开律网的封锁,能够自由动用灵力和身上外物——傅君寒所携带的正是这种令牌,然尚在律网的包围之中,无法接触到人道之力,更别说去调用。
而律网的权限者,则是能够在大夏疆域中获得人道之力的加持。哪怕原本修为不高,但只要身体和灵魂撑得住,就能在短时间内拔高好几个境界!持有最高权限之人,即大夏之君,在疆域中甚至能与天人境媲美!
况且在金阳城之中,除却大夏朝廷之人,外来的修士即使拥有“通行令”亦会受到律网压制,实力十不存一,权限者甚至可以轻易剥夺“通行令”的许可,唯一的例外便是得到拥有最高权限的夏帝的敕令。
易地而处,哪怕是在全盛时期,傅君寒自认无法在金阳城中击杀拥有人道之力加持的王室子弟。什么毒药、阵法、器物……在律网之下不过是无用的摆设。
他从未想过,他那位神秘的娘亲,竟然做过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他甚至不敢深思,姜靖他们是如何看待此事——
在姜靖主动透露之前,大夏从未传出过有权限者位于皇城却命丧外人手中的传闻。即使是趁着大夏内乱暗中挑事的各方势力,使得都是阴谋诡计,因为只要身在大夏律网之下,便注定了能杀死权限者的只有权限者,就算来敌是天人境也不例外!
“玄天仙宫……”
“玄天仙宫乃我大夏最大的威胁!”傅君寒只是在简单地喃喃自语,并未整理出个头绪,姜靖倒是冷静地接过话头,“当年父皇默认是他在暗中给予常乐方便,但我们心知肚明,她更可能是与玄天仙宫有关。只是当年那一夜之后,她便失去踪迹,五百年来再没有出现过。”
于是,许多事情从此成为没有答案的秘密。
“珩儿,不要怨你的娘亲。当年她固然是为我等闯出一道生机,但非律网权限者却将权限者斩于刀下……我承认,哪怕我登上帝位,依旧保不住她。她只能离开大夏,她必须离开大夏!”
姜靖不知道这一切是在常乐的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这么多年来,他每每想起,总会不由自责——或许正是他思虑不周、太过无能,所以才留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