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正午,宛如一个巨大的蒸笼,暑气逼人。
烈日肆意地挥洒着光与热,若是没有树荫遮蔽,时隐时现的微风便是行人唯一的救赎。而夏风往往吝啬于眷顾每一个人,不经意间给出一丝希望,在他人渴望时却又消失无踪,偏偏无从捉摸,惹人心烦意乱。
许是风力实在微弱,悬壶医馆的檐铃此刻一动不动。
今日医馆歇业,前堂冷冷清清,医馆的主人则是在厨房娴熟地翻炒着新鲜的青菜和切成薄片的猪肉,房间内外氤氲着满满的人间烟火味。
“想不到你居然会炒菜?”容貌精致的少年环抱着双手,背倚门框,饶有兴致地看着傅君寒轻轻松松就完成一碟青菜炒肉片。
长相平平无奇的大夫没有回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捧着饭菜就往偏院走去。此地有一套石制的桌椅,往日便是他用餐的地点,高高的竹子落下斑驳的影子,成为最好的荫蔽。
被无视个彻底的殷唯当场不依了,挑挑眉,在傅君寒对面坐下,趴在桌上抬眼盯着他:“不是说好了给你当药童嘛,你这主人家怎么只顾自己吃,没有手下的份啊?”
傅君寒吃饭时很是斯文,一口饭一口菜:“我竟是不知,原来羽化境的修士还需食用没有灵气的饭菜。”
“诶,这话可不对。先不说如今我只剩下灵胎境的修为,再者……”少年撑起身,双腿交叠,托着下巴歪着头,“民以食为天,管我是什么修为。修仙修的就是个无忧无虑,逍遥自在,要是想吃啥都不能吃了,还修个什么玩意?”
“……”听到如此不似正道的言论,傅君寒眼皮都不带动的。乾坤宗出来的修士,再怎么惊世骇俗都是正常,如今这番话起码还能拐到道门逍遥上。
“所以,分我一口尝尝?”少年好奇地盯着那一叠青菜炒肉,满眼的跃跃欲试。
“殷宗主,灶台上有筷子,请自便。”
“哪用那么麻烦,你喂我一口不就得了?”
“啧。”傅君寒搁下筷子,耷拉着眼皮,满脸写着“烦”,“殷宗主,我们不熟。”
“没关系,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很快就熟了。”殷唯仿佛看不到傅君寒糟糕透顶的神色,自顾自地说着,“比如从换个称呼开始?之前我就说了,我现在是你新招的药童‘小杨’,大夫,出去外边可千万别叫错了。不然万一有个正道修士路过,我俩就得被‘替天行道’了!”
“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以致于沦落到如此地步?”傅君寒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为了从殷唯口中套取更多关于“鱼池”的情报,傅君寒只好答应暂时“收留”这位乾坤宗的宗主。但下一刻他就后悔了,只因对方补了一句:
“对了,我犯了点事,现在已经不是乾坤宗的宗主,不容于正道,所以在外人面前可别叫我的名字。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新招来的药童小杨!”
可惜,傅君寒追问缘由,却三番两次被岔开话题。不愿再做无用功的大夫索性做起午饭,晾他一晾。只是不曾料到,旁人口中“冷艳狠绝”的乾坤宗宗主,竟是如此性格……
傅君寒满脑子勾划着“货不对板”四个大字,却听少年终于避重就轻地提起他犯的事:
“啊……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宰了某个早就该死的畜生。这不是没杀干净,所以才遭了报应——反正是比不上某位前任药仙谷首席,当年可是……你懂的。”
少年殷唯的嗓音较昨晚更为清冽,有点朝气但不多。不过再好听的声音配上一张口无遮拦的嘴,总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傅君寒朝着人投以不轻不重的一瞥,展开思索。殷唯说得轻巧,可信度却低得很。即使有几分是真,所谓“该死的畜生”身份必定不简单。否则堂堂七宗之一的乾坤宗的宗主、位列天下第六的羽化境强者,不可能沦落到只剩下半条命的地步。
“你为什么不回乾坤宗?”
“因为我砍的就是乾坤宗的人。就像这样——”少年明明是在笑着,眼中的寒意却似乎要将人冻伤,他抬起手,以掌为刀,向下一劈,“一刀,两断。”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大概是怕好不容易答应收留自己的医师反悔,殷唯很快就收敛外露的情绪,并且挤出个乖巧的笑,努力打消傅君寒的顾虑,“正道那些老家伙都清楚我的实力,虽然我被个畜生盯上了,但是真正有胆寻我麻烦的人不多……”
“但若然真有人要对你出手,修为最低都是羽化境。”少年猜得没错,傅君寒现在的确是后悔先前答应得太快了,殷唯身上的麻烦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诡谲。
“哎,你要这样想——”殷唯的唇角弯了弯,“收留我,你只是有可能碰上某个路过的正道大能;可若要赶我走……你马上就得直面天下第六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