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
三更天,乌云蔽月,星光难渡。
西乡镇内家家户户早已歇息,白日喧嚣的街巷无比静谧,唯有更夫兢兢业业地巡逻着。
城墙上守夜的士兵昏昏欲睡,抱着手中武器挨着墙壁,脑袋一点一点的,丝毫不曾发觉,有一道陌生的黑影方才就在他们边上掠过,直入镇中,乃至城墙上的阵纹都尚未来得及亮起,便恢复沉寂。
铃,铃,铃——
是夏风轻轻吻着悬壶医馆的檐铃。
说起悬壶医馆,在西乡镇中颇有传奇色彩。
十年前,有一姓傅的年轻医师,自外地而来,以低价拿下位于镇西的一处旧宅。原本的旧宅,本是一户木工的宅子,周围的邻舍多是百工。在小傅医师入住前,木工一家不幸吃了毒蘑菇,一夜之间上上下下八口人全都没了。镇上百姓因此多有忌讳,这才便宜了外来者。
小傅医师入住后,将宅子改造成前堂后室,前堂挂上“悬壶医馆”的牌匾,后室还划分出一个晒药材的偏院,种了不少苦竹。
刚开始医馆名声不显,几乎没有镇民找他看病,还是后来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才慢慢做出口碑,让医馆从百姓眼中的“凶宅”蜕变为“神医宅邸”,坐堂的傅君寒也成了镇上公认医术最高明的大夫。
此时,夜已深,万籁俱寂,伴随铃响,医馆内的竹叶在清风中“簌簌”作响,细微又明显。
却见安稳平躺在床上的傅君寒蓦然睁开双眼,刹那间,枕下的短刃出鞘,寒光闪过,剑身映照出入侵者的眉目。
即便没有月光可借,傅君寒亦已看清来者是谁——素色的宽袖长袍,被凝固的血迹染成暗红;被高高束起的青丝,有几丝几缕狼狈地在两颊垂落;来人的脸色格外苍白,然而那浅金的双眸足以夺去所有的注意力,让人无暇深思其人是否尚有余力。
“啧啧啧,还真是凶啊。你们这些医者,都是这样对待病人的?”
不知名的入侵者似笑非笑,声音轻柔又别有一种引人遐想的魅力。从高处跃下的他,早已紧紧扼住傅君寒的手腕,整个身体径直往无辜的大夫压下。在双方力气博弈中剧烈抖动的短剑终是无奈地吻上其主人的颈侧,刺开一线血珠。
“三更半夜,擅闯医馆,阁下更像是强梁,而非病人。”
确定自身的力量比不过对方,傅君寒眸光微沉,但并未因此放弃。暂且还是自由的右手悄然摸索着床褥边沿,可惜未等他将缝在被单里的迷药取出,就被赤手空拳的入侵者先一步按住。
“傅医师——请别多做让人误会的事,我真的是来求医的。”
被一个身形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大男人摁在床上,自然不是一件能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傅君寒却没有继续挣扎,任由对方一点点靠近。拜这近距离观察所赐,他终于得以挪开定格在那双金眸上的视线。
来者的五官若然分开看,都不甚完美,但当它们出现在同一张脸上时,却组成了别样的精致——那无疑是令他这样长相平平无奇的路人为之动容的姝丽。哪怕如今人为刀俎,仍是忍不住暗叹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自闯入医馆到将大夫压制,用时不过短短几息,说话的时间都要比动手的长。达成初步目的的入侵者忽然咳嗽几声,零星血水溅到傅君寒的下颌。他抬起那双异于常人的金眸,与被抓壮丁的大夫对视:
“你看——我确实是个病人。医者仁心,请傅医师救我一救?”
“如果我拒绝?”傅君寒目光平淡,若非此时明晃晃是受制于人,还以为他是在和正常的病患沟通,“你是修士,我是凡人,你的伤,我治不了。”
“你我心里明白,你能。”入侵者如蟒蛇般重重地压在傅君寒身上,漂亮的丹凤眼此刻显得分外凌厉。
自称凡人的傅君寒仿佛不曾察觉对方语气中的威胁,不曾考虑自身的安危,再次开口拒绝:“我不明白,建议阁下另请高明。”
“唉——”入侵者发出一声长叹,终于松开了双手,变换了动作。他直起上半身,双膝分开跪坐在无辜大夫的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因术法桎梏而动弹不得的傅君寒,修长的食指在后者脸上轻轻划过,漫不经心地放出狠话:
“既然傅医师不肯吃软的,就别怪本座来硬的了。”
话音刚刚落下,傅君寒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脸上的平静彻底碎裂,双眼不觉睁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