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日子过得紧巴巴，伟大的神明没法解决这些必须用一朝一夕来堆砌果实的事情。而且，萨塔亚曼图斯非常珍惜自己的魔力，没有足够的力量它就没有安全感，因此你们才需要魔力炉来作为过渡和缓解的措施，对吗？”

“惭愧，你说得没错。这也是我们在那时转变态度决定帮你们攻陷格赛特的主要原因。若是能分一杯羹，对我们也大有裨益，为吾神分担一部分重担。”

瑟莉斯拉听得出里面有循循善诱的意思，以诡术师的人品，里面夹了些什么难啃的茬犹未可知：“说得好听，如果我们能帮你们解决土地问题，那些地头蛇就会真心实意地抹掉对西部阵营诸国的敌意吗？和平这种话口说无凭，诡术师。”

“这也是你们在工作中可以尝试的额外努力。利益利益，只要能更轻松地获取利益，谁又会铁了头用人命去换取？德弗洛是有某几个信奉武力至上的家伙，这些蠢蛋，你们大可以揍服它们，再跟他们谈安居乐业之事。我们只要结果，让这些家伙最起码安然过冬，对吾神表示由衷臣服，最起码，别再给我们添麻烦，或者予取予求。神明固然可以镇压逆反者，但总是不解决实质问题，会有损于它的威严与信誉。理解一下，神明大人也是要脸面的。”

“这些不该身为信徒和侍奉者的你们去做吗？”把自己该做的事情退给别人，还真有脸了？

“这不是做不到了，所以才摇人来解决问题么。我们很现实，就算你们是对立阵营的人，只要能解决问题，我们也一样绑来做事。”

瑟莉斯拉看着这副蛮横无理的嘴脸，心想要不是为了源生软泥，多多少少为了避免拉克索王国的伊底里亚老是被它们惦记，早抽身走人了。账且先记下，总归要把这个混蛋诡术师给套麻袋揍一顿的。

“你是向导，明天我们先去哪里。”白骑士问它。

“等我思考一下，明天我会来引路。”多洛汶回答，“如果你们还有需要处理的一点琐事，今天晚上去处理掉。吾神不介意你们偶尔往回跑，只要能完成总体工作就行。”

“行，为了避免被猜忌，还是去给小王子通个气好了。我可不想回国就被打成叛贼，以后生意难做，声誉全毁。”

“啊哈，你怕什么，北伐的大英雄都能给你垫背呢。”

“再多说一句不中听的，我今晚就把你套麻袋绑石头丢水池里。”

多洛汶咯咯的笑了笑，总算没有再说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毕竟，它还是相信对方的实力能够做到，白骑士肯定会帮忙，伊萨克估计在岸上看戏，古神能保它不死，活罪多少要受点。算了，还是别嘴硬，这女人的后台惹不起。

傍晚，经过快速通传，卫队长柯克兰将绯红勋爵引进了摄政王的会客厅。卡图玛斯很高兴瑟莉斯拉的归来，但从对方脸上不那么高兴的表情，看得出事情恐怕比较棘手。

瑟莉斯拉相当冷静且言简意赅地讲清楚了王宫宴会宫殿地板上的机关是干什么用的，敌人的目的就是绑架，而且是冲着自己来的，总之就要让人为那边打工，要解决的还是统治者应该去解决的民生社会问题，简直是为难人。

卡图玛斯还是脑子清醒，没有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拒绝”这种傻话。他很担心瑟莉斯拉受到了怎样的胁迫，不是谁都有胆子面对异教之神能够做到处变不惊。

瑟莉斯拉指了指自己的左脚脚踝，说，你看不到，可以找个能看到的人来看看，比如龙魔导士-萨尔迪斯，这里有古神施予的虚空契约咒缚锁，只有完成了它交托的任务才能解开，还得祈祷它遵守诺言。

卡图玛斯使了个眼色，卫队长点头，去找那位老头子来看看。

至于效果仍未可知，勉强推断我大概怠工一定时间，天涯海角都能把我拽回去干活。

五分钟后，龙魔导士萨尔迪斯赶到，以他能力内的高阶法术鉴定，的确能看出瑟莉斯拉的脚踝上被栓了虚空魔法的锁链，只是他没法看穿效果，更别提解除。老人家摇摇头，最终只能遗憾地说：“真是辛苦你了，绯红勋爵。”

“辛苦的活还没开始呢……我这次回来除了跟你们汇报一下今年年初的行程，还有就是声明一下：在给古神打工这件事上，我不会牵连任何国内的、盟国的商业人士，也不需要你们来帮忙。所有的一切，我会以化名和古神使者的名义搞定，你们知道有这件事就行，别的就不要来掺和了，免得送了不必要的性命，被古神投进东边的海里溺死。”

“知道了，我只能祝你好运，早日脱离苦海，回到我们这边来。”

“谢谢。这就够了。我们不过都是一介凡人，在神明面前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呢……对了，伊底里亚的大致位置被发现这个问题，你们自己考虑，反正幻象树之种还剩一个——我只能给你们这个建议。”

瑟莉斯拉如是感慨着，告别了摄政王一行，回到了多弗尔的家。大家精心制作了美味的晚餐等她归来，实际上所有人都吃得味同嚼蜡。

“你真的打算去给古神打工？！”亚历克斯略有惊讶地问，虽说发生什么事在这个女人身上都不应该奇怪，可是这就过于敏感了，即便瑟莉斯拉给摄政王报了备，类似于“叛国”的模糊概念还是难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只能努力说服自己，魔女们都不走寻常路。“这，合适吗。”

瑟莉斯拉跺跺左脚示意你行你可以来：“如果你能给我解开这虚空契约咒锁，再将你们的伊底里亚宝库悄无声息大挪移，腾个地方，那我就省事了。大冬天的谁不想蹲在家里烤火看书，吃香喝辣，我脑子抽抽了想去给别人做苦工。自己计划中的事情都还没办完呢。”

亚历克斯哑然。古神施予的咒锁，恐怕对等条件下只能死神有可能解开。另说伊底里亚，王国预备的末日生存级大仓库，据说为了应对这次寒潮，已经紧急调度了存放在那里的物资，通过军用传送门拨付给各大城镇。要现在去再建一个，不是不现实，而是需要时间和大量人力，想了想那是过去星愿女神祝福过的地下洞窟群，独一无二、得天独厚。光是觅地寻求同等结构和容量的洞窟，不让埃奎斯这样的石裔魔专心致志跑上个两三年，哪能找得出来？就算找到了，万一一个兴师动众，让更多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事，难保不再出个这次的大叛徒。

王国的至宝之地，现在成了随时可能被对手夺走的明牌，成为了软肋和软蛋，如何不让人忧心忡忡。

“好吧……我无言以对。”

“亚历克斯，你还记得我在北伐战前提过的赚钱计划里面，有收集虚空腐蚀能量这项吗？”

亚历克斯稍微有点不妙的预感，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挚友，心想这个魔女又要搞个大手笔，估计是上次北伐中没有遭遇古神手下的大规模阻击，因此挣到的虚空腐蚀能量不太够卖，她还惦记着呢。

“是，我记得。”炎誓家的少爷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里的餐具。“你，你想做什么？”

“这次，古神要我去给它铲‘粑粑山’，你敢信？”瑟莉斯拉自己说着，都叹息着苦笑起来，“估计还是全境，工程量超级可怖。”

龙骑将闻言，哭笑不得，他的大脑飞速给检索出一行人到新出现的地下城铲鸡蛇兽的粑粑的回忆。大家吭哧吭哧地将鸡蛇兽的粪便铲进桶里，以至于同行的守护者师徒俩用很微妙的视线盯着他们，过了一会才表示勉强理解。

他实在没法忘记那位精灵小女孩对教导者小声说，师傅你看，他们在铲鸡蛇兽的粑粑，还要装满几十大桶……

那感觉多少有点点社会性死亡。

“猫还能自己埋屎，这粑粑山估计是没办法了才找到姐姐你。等等，会不会是要我也去……”瞪大眼睛，琉赛亚终于感觉到某种不妙，脸色秒变，吃瓜早迟吃到自己身上。

“恭喜你，都会抢答了。”瑟莉斯拉故意在学徒面前拍拍手，夸赞他的冰雪聪明，“明天开始，跟我一起去德弗洛旅游啊。别怕，姐罩着你。”

亚历克斯担心了，却着急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魔女的决定应该无法更改。至于家里和摄政王那边，回头去了看看情况再解释：“那，我也要跟去！”

“无妨，古神允许我摇不超过十个人的非破坏份子过去搭个手帮忙，你们别给我添麻烦就行。伊尼奥、阿玛亚，你们俩主要先帮我看着村子，反正你们现在跟村民都熟络了，有困扰的地方通过斯黛拉请示我。妲莉娅你先顾你的家人，有需要我再召唤你。我遇到一定的情况也会咨询你们，需要你们的帮助。老爷子、琉赛亚、亚历克斯、弗雷，还有法师塔那边的希翁，可能要跟我一起去那边做实地的工作。”

“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们提，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图图利啃完一条兔腿，豪爽地说。其他人跟着点点头，他们都相信瑟莉斯拉做事的分寸。

“愿我和老师的学识能帮得上您的忙，这是我们的荣幸。”伊尼奥开朗地拍拍胸口。

“虽然很想跟着主人一起去……我的族人对这边的严冬适应还不是很好，谢谢您让我留下来照顾它们。”帕尔密拉的蛇人们从来没有经历过下雪的冬天，那边的温度和气候至多是凉爽的秋季，这从未经历的寒冷让它们十分不习惯，至少这第一年需要适应，即便瑟莉斯拉赋予了它们炎属性魔法的祝福。至少有四分之三的妲莉娅的家人们出现了需要冬眠的倾向，它们在白天总是有些精神倦怠，感觉沾地都可能睡着。瑟莉斯拉觉得这种事不必强求，想睡就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睡，睡饱睡清醒了才能好好工作。

至于那位牛头人，最近可以说话的邻居变少了，它有点寂寞，最近没有任务，总觉得不好意思吃白食和游手好闲，于是申请了一个小锻造间和一些工具材料，开始做自己感兴趣的……各种炊具和容器。

晚饭过后，还没来得及亲自去跟希翁知会一声，图图利带着弗雷叫住了她，去了二楼的工作室谈话。

弗雷窝在凳子上的软乎且厚厚的垫子里，像极了孵蛋的雌鸟。

“跟我说实话。古神这契约咒缚，我可以用‘破誓之镰’为你解决，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图图利在她面前早就不装了，开门见山。

“没必要。强行破除可能会带来更加麻烦的后续。以老爷子你对古神的了解，它会遵守诺言吗？”

“神明若是不遵守诺言，它的信徒在信仰上就会不坚定，甚至弃它而去。虽说这对神明本身的神力不会产生过于明显的影响，却会波及到神明在凡间的影响力。没了信众和簇拥者，代理人战争可能会输掉。它不像我这样特殊，死神是必须存在的，而它没有我这般重要的职责，是‘可以不存在于这片大陆’的。”

死神的陈述表明了一件事，这个小世界里，除了稳定生死循环的神明，其他神明的重要性都不是非常绝对。

“听起来还算好。”

“遵守诺言这方面我不太担心，伊萨亚斯也会盯着它。我更想知道你对这份‘逼迫’有什么看法。”

弗雷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困惑老爷子为什么要问万恶的主人这样深奥的问题。

“呵，我是无所谓的。没错，是一种‘逼迫’，但现在而言，我将它视作‘挑战’和‘机会’。”

“你打算做什么？”

“既然随时都能被打成‘叛国贼’，那索性就试着做一票大的，做那些普通人不敢做的。比如说——中介商之首。”瑟莉斯拉忽然觉得自己牛皮是不是吹大了，固然有雄心壮志，但做大生意不比做小生意，还没实践过，所以信心并不是特别充足，“呃，只是先构想一下。估计实地调研之后才会了解更多的困难，想要在对立了千年的双方阵营里都混得如鱼得水，没这么便宜的好事。”

东西阵营在灭世之战后的一千多年里一直处于对立的情况。双方的经济非常神奇地形成了阵营内部的内循环。或许是生产力和消费水平都达不到一个理想的状况，内部的需求和供给微妙地维持了平衡，在阵营内部自产自销是完全可以达到的，因此对于出口这件事就没有特别大的需求，除了双方实在是自己没有但又不得不找敌对阵营购买的东西，比如古神褪下的源生软泥。龙谷南边有一个双方默许的互市地点，主要是交易源生软泥，和少量在双方边境官员监控下的其他允许互市的商品，并且当场验收税金。

私商固然存在，但边境危机四伏，没人敢带着大量的货到边境交易，除非它们雇得起有着道具栏这样稀有技能的魔法师，一般的魔法口袋的容量全部都被限定了的。若是不招募魔法师而是自己使用魔法口袋，在靠近边境的地方随时可能遭遇野兽和魔物的袭击，就连驻守边境的小队编制的哨点都是没法救下人的。若是有道具栏的魔法师私吞货物或者不幸遇险，那雇佣费用与货物岂不是人财两空。介于私商非常危险，弄不好也沾得上资敌的罪名，境内的商人们，连大商会都不一定甘冒这样的风险去做走私交易。除了那些真·要钱不要命的。

而瑟莉斯拉现在希望，去做那个谁都要退避三舍的“桥梁”。

“这次任务顺利的话，多少能取得古神的信任和德弗洛境内普通人的信任，没有比这更好的行动机会了。”

弗雷骇然，这女人真是心比天高，她以为自己是塔莉萨吗……啊不对，我在犯什么傻。死神卡尔玛大人如此询问，自然是做好了随时全力支援的准备。渡鸦心想，不如说，这是一场大家来验证她究竟是否真是那位伟大魔女转生的鉴定会。

没有了过去那些束缚，她这次会不会将事情办出花来，改变当下的僵局呢？

弗雷拭目以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