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莉斯拉能看见自己左脚踝处古神所束缚的契约咒锁上有数字在变化，从虚空语的十二开始倒数，每隔一小时就会改变，到一的时候，她终于觉得有点心慌了，看来古神不允许她在远离自己能力所及之处待上超过十二小时，否则就会被认为是消极怠工。

既然婉拒了死神老爷子的好意，那么自己便应当是一个遵守游戏规则的玩家。瑟莉斯拉让因为大雪本来就打算窝在家里的诸位先自由活动，随时等待斯黛拉传来的问询和必要的传送。

多弗尔村本来就位于王国的最北端，这里亦已经是极寒之所，海岸线延伸的三公里距离内海面皆已结冰。村子的周围有瑟莉斯拉与图图利竖起的结界锚点与图腾阵，才保障了整个村子的大部分地方没有与实际气温同低，满足村民们最低程度的通行还是能做到的，否则的话，以这些天的下雪阵仗，雪能堆到足足三米高。与隔壁奥尔瓦小镇的道路已经封闭了，出于对邻镇的担心，瑟莉斯拉一行人还去奥尔瓦镇上帮忙除雪，才挽救了小镇不被埋在雪下的危机，镇上的人们无不感激涕零。

出于担心，她询问了德斐茵城和雨燕城。

有了女巫缇莎与大魔导师乌尔弗雷德作为德斐茵的魔法主心骨，港城才没有被埋没在厚重的积雪之下，加之王都那边对德斐茵的重视，家家户户才得以用得起品质低但实惠的火焰系魔石，外加购进了不少木炭，储存了基本够用的食物和生活所需，人们的生活得以维系。雨燕城则是受到了来自“领主的娘家”即炎誓家族的关爱，亚历克斯和琉赛亚没少为这里往返王都与城池之间，雨燕城也能平安度过大雪封山的困境。

国王拉卡乌斯与摄政王卡图玛斯签署特别行政命令，允许今年冬季为了抵御各地的寒潮，方便调动物资与人力，而宽泛地使用平时严格规制的军用传送门，当然每一次通过都要登记，全国的运力和商业资源都被调动起来，人们每日的话题都是讨论严寒、大雪与如何生存，以及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王国的内政大臣给王室四位要人做了个粗略估计，如果没有老萨满提醒这严酷寒冬的降临，提早几个月准备的话，就算是全国减员四分之一的人口都是比较乐观的估计。国王的弟妹们纷纷为此捏了一把汗，讨论着尊崇的死神大人是否借着信徒的口转述，从而警告众生，珍视生命。

当然，他们四人也知道了瑟莉斯拉被古神扣下（一半意味）摁着脖子打工这件事——仅限于他们和摄政王的亲信知道。

“这种瓜不好吃啊……”常年酷爱吃瓜的国王忍不住叹了口气，“树大招风我都理解，我国刚刚获得偌大战功的军功勋爵被抓去给敌国与异教之神效力，这事在民间不得嚼舌根嚼出个‘叛国’的名头？”

“她说那边古神会要求她和白骑士更换身份，作为古神的使徒去办事，但愿他们能顺利完成任务。也希望打工的范围仅限于帮那边勉强度过寒冬。”卡图玛斯对此有些不太妙的预感。“我们对此最好保持沉默。相信教皇厅那边也是一样的想法……”

“教皇厅……对了，首席高阶神殿骑士没有去那边交涉吗？”大主教格兰蒂亚担忧地问。

“阿姐，我不觉得神明的意志会因为一个熟人的游说而轻易改变。”凯洛丝大公替兄弟们回答，“身为神明却要做出这种绑架敌国人士为其效力的行为，不仅低级，而且说明对方对现状已经出现束手无策的状况了。”

“连那位赫赫有名的圣塔莉萨殿下的首席追随者、古神旧部，都没有办法劝说古神的话……唉。”

“长姐，未必都是坏事。既然古神敢招募他们效劳，那么也要做好将自己的老底都摆出来的准备。等绯红勋爵和白骑士回来之后，我们势必能得到很多关于德弗洛那边的情报。”卡图玛斯建议她换个角度思考问题。

“卡图玛，你认为，古神-萨塔亚曼图斯会真的遵守它的诺言吗？若是它在见识了瑟莉斯拉和白骑士全部的本事之后。换做是你，你愿意在一切都结束之后放他们自由？”

这话将摄政王问得噎住。

“唔，突然变得不确定了。古神的心思远比我们更深沉。”

“我知道你喜欢绯红勋爵，也很在意白骑士能否成为我国有力的外援。可我还是劝你做好那边会反水的心理准备。有些‘工具’一旦用的称手，就不愿意放开了——我知道这个比喻有点难听，但我们无法对异教之神的道德标准下定论。”

大主教长姐的这番担忧加重了卡图玛斯的不安，他明白自己这种层次的生命体是无法左右神明意志的，为了两个人掀起战争更像是无稽之谈，尤其还是这两个人。

“比起这个，我认为他们能帮那边稳定局势也有好处。”突然，兄长拉卡乌斯冷不丁说到。

引起了大主教格兰蒂亚的疑惑和费解，弟弟和二妹的困惑好像还没过于明显。“如果这场雪灾过程中无法稳定各地的灾害，你们信不信，春暖花开，化雪以后，以德弗洛及其仆从国的尿性，它们会不会出于缺乏资源、政局不稳定等原因，转移内部矛盾，对我们西部阵营再次发起进攻？我们是刚刚打痛和打残了北边的，东边的可是从不服气。只要给那边一点甜头，或许能将它们的注意力引导到从灾害之后的重建上来，我们这边就算要准备应战，也可以有缓冲的时间。”

“嗯，兄长你说得有道理，现在只能祈祷了……虽然要将一点点的不切实际的希望寄托给敌国乃至异教之神，这很奇怪。”

“古神不也将某些‘希望’寄托给我们了么。”凯洛丝插话到，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假若塔莉萨殿下还活着，你们说，会不会终有一天，可以结束阵营与宗教对立？”

“那位奇迹的魔法至尊，说不定真的能做到。若是她能在整片大陆上往来很久，或许化解这些大大小小的矛盾，国家之间的关系好歹能恢复正常和普通。”国王拉卡乌斯祈愿到，“不求多的，双方阵营能每十年进行一次谈判接触，签个十年一期的停战协定，对我们也是好处。”

瑟莉斯拉在时限内通过传送术赶回了古神的地下神殿，没过一会，白骑士与伊萨亚斯赶到，作为向导和参与者的多洛汶与诺古诺拉已经在某间会客室等待了小一会了。

诺古诺拉显得有些烦躁。

除了那位经历过“灭世之战”的大前辈她的确没资格训斥之外，对于瑟莉斯拉和白骑士自然是没什么好情绪的，当即指责他们如此迁延，耽搁了神明交待的工作，你们这是渎神，云云。

经过变装的绯红魔女和白骑士都只是给了她一个白眼，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古神自己都没介意，你嗓门那么大，有毛用。

螳螂妖诡术师多洛汶是个实用主义者，它不在意那么多渎神不渎神的清规戒律和宗教情感，作为侍神者，它只知道自己做好份内工作，引导两个打工人把神明交代下来的任务完成，就是最好的侍奉。

瑟莉斯拉化名“赤镰”，白骑士化名“猎隼”，改变了发色和瞳色，伊萨亚斯则化名“战车”。多洛汶点点头表示满意，最后在看向“拖家带口”蜥蜴人大祭司的时候，表达出了不满：“我说，大祭司，您这出门干活还讲个排场呢？带四十个下属，是不是有点多了。这种时候，这种氛围，除非利益丰厚，否则哪位领主都没心思去招待你这位大祭司。”

“你懂什么，我们是作为神明的使徒去巡视，如果连一点排场都不讲，那些地头蛇会认为我们是真正的神明使者吗？”诺古诺拉针锋相对，其他三人用眼神交流，认为这也不无道理，讲排场的用处就在于用阵仗证明自己不是假货。

“砍掉一半的携带人数，分成两人一组，能派出十组的搭档分头为你执行与传达就够了，先说好，我们是去解决问题，顺带宣传教义，可不是冬季旅游。排场讲得过大，引起那些居心叵测的领主狗急跳墙，那你自己去解决。再说了，你可是六柱的魔女。”多洛汶毫不客气地回怼到，“实在需要人手的时候，通过传送门调派就是了。”

等大魔女一边碎碎念一边吩咐自己一半的随行人员在神殿待命后，多洛汶才宣布，我们出发，先去阿坦城，今早收到的加急报告，在本来就大雪的基础上，昨夜还来大暴雪，全城近乎被埋，平均雪厚两米，地势稍微低洼的地方接近三米，目前只有领主城堡和古神神殿没有被埋，总而言之，急需救援。

阿坦城位于德弗洛王国的北部，是与从属国相距最近的一座大城市，有着数十万的居民，高大巍峨的城墙，宽阔的护城河，领主城堡位于城市中一座自然成形的山包上，高塔上可以俯视全城，当地领主以此为傲。

据说，阿坦是史前时代古神-萨塔亚曼图斯的一位无面者爱将，还曾经是伊萨亚斯的朋友，亡故于那场“灭世之战”。出于对爱将们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身故的愧疚和遗憾，萨塔亚曼图斯将一些重要的城池以它们的名字命名。时至今日，这里的领主已经是人类，一部分的无面者在神殿和城镇议会工作，它们是古神旧部，比任何其他种族都更加忠诚。

一行人刚出传送门，就被惊愕的传送门维护者快步领到最近的领主会客厅，闻讯而来的领主在面见神明使者前忘记了整理仪容，头发勉强还没乱，但眼圈发青，神色遮掩不住的憔悴，看起来是为这倾盆大雪苦恼了数天，最后不得已才发出了求援。

“我是阿坦城现任领主，嘉文·格拉多。感谢神殿诸位在此时紧急赶来，我仅代表城镇议会和全体阿坦城军民表示感谢。”嘉文的语气在急切中尽量维持稳重，并不希望给神殿派来的使者留下惊慌失措的印象，这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言简意赅地向来访者们表达了此时此刻城镇最急需的需求，“请问我们能获得多少魔法师的援助？”

多洛汶宽慰他说：“仁慈的吾神，派下了大祭司前来，这位就是诺古诺拉，我国唯一的六柱魔女。她带领了二十名神殿祭司前来，还有二十名在待命。”

“啊！六柱的魔女！请原谅我的有眼无珠与怠慢，向您深表歉意！”领主赶紧深鞠一躬，满脸都写着崇敬和恳求，似乎找到了大救星，“您能亲自前来，彰显吾神的神迹，真是太感谢了！吾神威武！吾神英明！”

诺古诺拉的脸色是看不出来喜怒，听到这样发自肺腑的感谢，心情自然大好。

“你放心，我们会帮你解决问题，但你们自己也不可以怠慢。”

“是是是！一定！”

多洛汶关于伊萨亚斯三人的介绍就非常简单了，古神另派的侍奉者与使徒。这三人不会被重点介绍，今后亦是如此，毕竟这次救援工作整体会以虚空教会的名义来进行，因此萨塔亚曼图斯才会指派大祭司作为明面上的领头人，多洛汶是实际执行人和向导，大部分难搞的工作交给伊萨亚斯、白骑士和绯红魔女。

嘉文带他们登上城堡的高塔，放眼望去，这片大部分地势过于平坦的城池简直尽数埋在了雪地里，白雪皑皑的城内有些移动的小点，都是试图从二楼、乃至平房的烟囱和高处天窗里爬出的人们，他们纷纷试图寻找自家的大门，用家人们递出的铁锹，至少挖出一条求生的道路。

方才在城堡内部还不觉得，暴风雪这会大概稍微小了那么一点点，依然是凛冽的风夹杂着鹅毛雪花使劲地往高塔的空隙里面钻，若不是大家自带魔法护盾，直接就是糊脸没的说。所谓小了一点其实是指风速低了一些，降雪的势头似乎还看不到尽头。

“照这样再下一晚上，现有的雪不及时清理的话，那就是活埋了。”嘉文急切地说，希望虚空教会派来的人手真切地能立马派上用场，“光是今天早上，便已经收到了至少一百人冻死的噩耗，这还是已经挖出来的。冻伤的人不计其数，尤其是平民区，大多数人都不得不在壁炉前打地铺，烹煮食物，以免自己被冻死冻伤。今早，大家不得不爬出来，互相寻求救助。城里的医生与祭司已经远远不够应付眼下的情况。”

多洛汶没第一时间指望大魔女，而是扭头看向了伊萨克：“你有什么见地？”

“……四百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伊萨克的感慨脱口而出，立刻将这里但凡年龄没过两百的人士压低了一头，“抱歉，说了一句没用的话。我建议还是先除掉城内的雪，然后想办法让雪云尽快挪个地方。”

“这……谈何容易。”领主为难地看向它们一行，满脸都写着“鄙人做不到呀”，“目前我勉强能组织镇守城池的军队进行城内的除雪工作，但我们缺乏足够的工具。所以才想借用魔法师的力量，能否有更加简便快捷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