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瑟莉斯拉给渔网加上了耐久度特别附魔，壮硕的虎人们纷纷前来拔河式拉扯，渔网没有丝毫裂痕，令它们信心倍增，欢欣雀跃。

“您需要我们按照一天五十的进度为您捕鱼吗？”

“不，族长，不着急。市场需求我还没有调查完，等我正式确定了需求，再给你们谈数目问题。我暂不要求你们每天整那么大的量，况且现在是冬天，你们更需要的是安全过冬，不能再折损任何一人。如此，来年开春，气温升温之后，才有充足的劳力进行捕捞。”

“您对我们一族的关心，令大家无比感激。”

“我去德斐茵，还给你们买了点别的东西，来看看。”

从南方运来的面粉、油脂、蜂蜜、糖，德斐茵本地生产的奶酪、铁制的各种生产工具与炊具、更多的箱子和多种容器，可以在春夏种植的蔬菜的种子，抵抗寒冷和疾病的草药，等等。

“其实我不是很确定你们能食用面粉制作的食物，所以没有买很多。但油脂、蜂蜜和糖可以确保能量的摄入，奶制品也是，这样可以对冲一些鱼肉能量和营养的需求。铁制的生产工具暂时先给你们买这些，过一段时间我来看消耗水平，视情况为你们补充。在德斐茵南边和雨燕城能种植的春夏蔬菜，相信在你们这里应该也可以种。这些草药，基本能配置出针对感冒和发烧的药，我稍后给你们配方。”

陌暮氏族的族人们对于这天降的好处并没有表现得非常欢欣雀跃，相反，它们表现得相当谨慎，大概是无功不受禄吧。

“勋爵大人，您对我们到底有何需求？”庞培族长并没有被这些它预料外的援助冲昏头脑，的确，族人们不能再减少人口，充足的食物和能补充能量的食物是过冬的必需品，但这些是在自己一族还没付出相应的劳动之前就获得，这便很奇怪，“是除了捕捞金线蓝鳍鲔之外，还有其他的吗？”

“看你们的眼神，是我给的多了？”

“是的。您帮我们修船，给我们重要的网，就是给了我们生存下去的希望，这对我们一族来说并不是五十条鲔鱼就能交换的。”

瑟莉斯拉抿了抿嘴，欲言又止，似乎这些虎人还不能明白这种鱼在内地与更南方国家的巨大特产价值。没错，自己就是赚取这种巨大差值的奸商一枚，但感觉又不好明说这种利益所在，否则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

凭借地位优势，这些外来者就算被坑，只要能被允许在此地活下去，想必它们也会忍气吞声。

若是需要逐渐培养起它们的自信，需要让它们意识到自己劳动的价值，同时建立友好关系之后，它们不会对这种巨大的差值剥削而感到愤怒。最后，让它们从自食其力的劳动中获利，让这份劳动能得到其他人的认可，以后它们便能得到这个国家的认可，这种认可同时能转化为它们对这片土地上所建立的国家的认同。

“你们是看不起五十条鲔鱼，还是看不起自己的劳动，或者觉得我的眼光有问题？”

“我们并不是这个意思，勋爵大人。我们……只是一群别国的流民，这片土地的统治者不驱逐我们，就已经是最幸运的了。”

“艾切王国应该没有给你们发国民身份证明吧？你们没胆量所求更多？”图图利看穿了这些外表凶猛雄壮的异族人内心的卑微与极度不安，“多少要有点梦想。难道一辈子就住在这冬天会冻死人的旮旯，局限于这一亩三分地，只吃鱼和水产，偶尔吃一点海鲜，有病难寻医？你是可以忍耐这种艰苦，有为你的孩子，未来的其他族人想过？”

前任君王之剑的一番话戳中了这些族人们的心房。

陌暮氏族固然团结，大家齐心协力共度时艰，但没有人想一辈子沉浸在这种艰苦与族人们抱团，或者一辈子当个没什么多余见识的渔夫。据说，一百多年前或者更久的时候，一位卓越的冒险者曾经到过村子，带走过愿意跟他一起走的族人，去做了冒险者，后来那位族人偶有回到村子，带来它给村子的礼物，最终没有落叶归根，一定是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罢。

老巨魔谈及了村子的未来，孩子们要一辈子吃父辈母辈吃过的苦，这样真的好吗？

“如果我们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这个国家统治者的认可，我们的孩子……可以走得更远？”想到襁褓里的孩子，庞培的夫人佩珀关切且祈求地问到。

“如果你们的族人可以有更好的未来，你们的内心会是否会更加认同这个国度？”

庞培直率地坦言：“那是当然，在故土只是‘活着’而已，若是在陌生的土地可以活得更好，我们必定会将这里当做‘家’。只要……别的种族能够接受我们，或许，它们会觉得我们很可怕。”

“诶嘿，你觉得我可怕吗？”图图利指着自己说。

“最开始觉得有一点，您的獠牙让您显得很威武且……难以接近。但是接触下来，您是一位很好相处的师长。”

“那不就得了，在这个国度，南方大陆活着到达北方大陆的巨魔比你们一个村子的人更少，但是我们都通过自身的能力、学识证明了自己，在拉克索得到了与之匹配的待遇。我也是这个国家的荣誉勋爵，王室不会因为我是个外国人、外族人而歧视我。”不过图图利这番话有点托大，毕竟是摄政王的恩人介绍了一大堆闪闪亮亮的外国头衔并且得到了相应证实。

“族长，接受吧。”比自己妻子稍早一点生产的那家妇人的丈夫抱着孩子，目光坚定地对族长说，“既然这片土地上有功勋的人都看得起咱们，咱们也不能没志气地窝囊一辈子，我不愿意我的孩子未来只能吃这片海里的鱼虾和寒冰菜，孩子是神明给我们的礼物，不应该被关在片狭窄的村子过完碌碌无为的一生。也不想辛辛苦苦为我生下孩子的妻子跟着我受一辈子的苦。我们离开故土，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而是更好地活着。”

庞培握紧自己的拳头，闭上眼睛凝神聚气几秒，再睁开时，眼睛炯炯有神：“既然勋爵大人一行对我们陌暮氏族有如此期待，我们接受您的援助，一定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这个国度的认可。”

“识时务者为俊杰，族长。”瑟莉斯拉的表情很快变得轻松起来，她似乎也明白对方对这个决定的慎重，主要是思想的转变，“看看我带在身边的随行者，人类、巨魔、精灵、拉米亚、石裔魔，甚至还有一只渡鸦。我不在意它们的种族，只要有智慧有能力，与我齐心共事……这个国度的包容力会超过你的想象。”

“的确，金桦树城的锻造工坊也有好些兽人，它们南下很早。”精灵弓箭手插话助言道。柯蒂斯还记得，那些兽人世世代代都尊敬守护者，毕竟，作为非主流的种族，它们一直都有受到守护者的关注和照看。

“……那我们还可以视情况，向您提出更多的生产生活的需求吗？当然，必定会奉上您需要的劳动成果。”

“作为前期投资，当然可以。你还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那个，勋爵大人，我能插个话吗？”氛围很好，这是机会。年轻的人类法师埃克利勇敢地举手，希望为这些虎人争取一点过冬的必须物资，稍微有点点紧张，得到瑟莉斯拉点头同意，“如果您有余力，可否为它们改变一下生活环境？如您所见，它们只能生活在山洞里以躲避寒冬，在那样的环境里烧柴取暖会有很大的隐患。若是有D级魔石核心的话，我能点亮它们，保证每户人家都能在自己的居室里安安心心的过冬，尤其是初生的婴孩。”

“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可以。”瑟莉斯拉不假思索地答应。

“主人，请允许我建言一二。”这时，石裔魔埃奎斯发话了，瑟莉斯拉给它个眼神，有话就说，“我们是否可以为它们建造外部的石居？八十余人，若是一户人使用三层小楼，在这片峡湾地带平坦的土地足够可以展开。稍微前后平整一下，甚至可以给它们做一个综合性十足的院子。”

“建房屋？这，这工程量太大了……”庞培没有底气，物资上的援助跟兴建村居可是天差地别，甚至比建造捕鱼的船更麻烦，石料、木材、运输、盖房子，用三个月都做不到，何况每日的主要作业是捕鱼，“身为贵族，您一定事务缠身，没有必要为我们而专门绊在这里……”

事务缠身没特别错，不过反正都是寒冬，有些事即便再忙也会因为气候所带来的连锁反应而推迟，这让瑟莉斯拉反而可以集中力量先做自己能做而不需要等待别人的事：“我只提问一点：如果可以做到，你们想不想要。”

“都这个份上了，说不要那是假话，我讨厌说假话。”

“哈哈哈，那就够了！埃奎斯，这个建议是你提出来的，你负责全部工程！族长，你就不要介意建筑风格了，它负责给你整个不难看的，中规中矩的，实用型的居室，剩下的需求和细节你们自己跟它交涉。村子怎么规划怎么用地你说了算。”

“好——！！”魁梧的虎人族长爆发出极为亢奋的吼声，族人们也雀跃着发出同样的大吼，差点将山坡上的雪给震下来。

“主人，我们能做些什么？”感觉被需求感不是很强，蛇人们跟妲莉娅交换了一个眼神，希望她开口，能为自己一族争取一些工作和表现，不能总白吃主人家的饭。

“如果你们比较闲的话……去着亚历克斯去搞点木头，我们来教村里愿意学木匠的人做原木家具，以后它们自己增添人口和需求，就不用我们来操心。总不能盖了新家连一点像样的家具都没有，那也太不符合乔迁新居的气氛了。”

“遵命，主人。”妲莉娅向她行礼，又带领族人跟上亚历克斯，讨论用附近哪块的林木比较好。

庞培也分出一部分劳动力，跟着一起去搬运和学习。它则是和埃奎斯开始讨论用地规划、房屋基本需求、房屋基本风格这些细节。

“看来要在这里待上十天半月了。打造一个新的村子真是很有趣。”

“是啊，老爷子，能见证一个村子脱胎换骨，这是多么幸福的事。”琉赛亚发自内心感到温暖和幸福，“当我治愈它们困扰已久的伤痛时，它们虔诚的感激让我重温了当初成为祭司时的誓言。女神一定在期盼着这些人苦尽甘来。”

“拉斯特小姐是我遇到的第一位天使投资人呢。”伊尼奥微笑着说。

没想到这种评价会从一位学者口中说出，会不会评价稍微高了一点点。瑟莉斯拉问他这么评价的原因：“伊尼奥，你不认为这其中存在很大的价值差，是一种借着信息不平衡而造成的剥削么？”

“不否认，的确有，不过，您是商人，倒也不难理解，无利不起早。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我认为，给与它们受教育的机会，本身会渐渐改变这种不平衡的状况，我猜测，您也不需要它们一辈子都为您捕获特产，更重要的是让它们先立足，取得这个国度的认同，然后，让一部分村民能够走出这片狭窄的生活圈，去往值得更好生活的地方。不然的话，您的魔法完全可以轻易捕获大量的鲔鱼，而不是交给它们来做。作为战利品的运输舰，光是底部的大舱室，就能装下很多的渔获，上百吨都可能。”

“慧眼如炬啊，年轻人。把你从那个囚困与无聊的大宅里捞出来真是英明之举。”

“您过奖了~逃离原生家庭的扭曲怪圈，过上我想要的生活，余生便很幸福。”说到这里，伊尼奥还是忍不住担心代替自己还留在家里的路德维恩。知道真相的弟弟无疑仍然在刀尖上跳舞，留下来完成对灰岚家的复仇。

不过，瑟莉斯拉也阴恻恻地想：这样的话，守护者就能更痛快地让灰岚家族走向衰败了。

回到运输舰上，弗雷问瑟莉斯拉，你是不是给它们甜头一次性给太多，有必要如此怜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么。

瑟莉斯拉摁了一下它的鸟头：“你以为我是在给谁办下的烂摊子善后。”

“我的重点是在于你给多了。它们会容易满足，甚至期待你今后给得更多。”

“那你得问金线蓝鳍鲔能在国内和暗黑船城卖多少价了，虽然以后会逐步降下来，可现在的行情，我所赚的，远远超过我给予它们的，它们难道不应得吗？让你在这种寒冷的天，没有魔法护体的情况下去从事危险的海捕，与体型超大的鱼作斗争，你愿意天天干？”一边回答弗雷的质疑，瑟莉斯拉一边给彼此各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呃，不愿意。”渡鸦摇头摆尾。

“那不就得了，我给的真的不多。或许族长唯一觉得它还不起的，是它夫人和两个孩子的性命。所以才会情急之下说出‘愿意为我免费捕鱼’的话，但那又置族人的劳动于何地呢？一时兴起的话归一时兴起，我不想坑那些辛苦过活的老实人。若是自己的劳动得不到相应的成果和回应，最后它们难免与族长离心离德，或许会分出去都说不定，现在还不是这个式微的部族分家的时候。我更希望它们的后代能健康成长，成长到顺利融入这个国度。如此一来，拉克索王国才没有新增的潜在威胁。”

在前艾切王国实际统治者的眼里，它看不上这些式微的弱小部族：“这些连魔法都不会的流民，对这个王国够不上威胁。”

“你不要这么想比较好。它们即使不会魔法，走出这片贫瘠的土地，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路途上流窜的劫匪，凭那身板底子，绝对做得到。那样的话它们就会成为不稳定因素。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比仅仅成为强盗更糟糕，国家需要分出精力来搜寻和处置以及善后。在此时给与它们及时的救助与恩惠，不仅有效地降低且缩小它们对这片陌生土地上国度的敌对与隔阂，还能更有效地将其引导走上正确的道路，不至于让它们的孩子以后也成为隐患的种子。站在贵族的角度，更能为国家收编有效的劳动力，算是我的另一份功绩。”

“呜哇，身为军功勋爵，你都要为这个国家想到这么多细枝末节？”弗雷很不开心，为什么自己手下就没有这么勤学肯干，扶助弱旅走上致富发家道路的人才。除了权势、利益和享受，大部族的领导们简直不会有任何体恤下面的动作，灰矮人一族还好那么一点点，兽人部族的阶级分化就特别严重，弱肉强食、依赖、服从、盘剥……若不是依赖灰矮人和自己带来的魔导技术，这些短视的兽人根本没法对拉克索王国造成特别有效的威胁。算了，都结束了。

“其实我没有从国家的角度出发考虑太多……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我从人性的角度而言，希望它们好好活下去。能自食其力的劳动者都应当得到相应的尊重，这是我痛快答应埃奎斯为它们修建庇护居所的原因。因此不是我给多了，是我发自内心的尊重它们，而非怜悯与施舍。”

渡鸦微张着嘴，一时半会没想到说什么，最后，它羞愧地低下了头。

它为自己在北方王国幕后作威作福三百年而在统治上没什么作为而感到分外羞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