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你采取了哪些行动。”
路德维恩如实陈述了自己的行动和遭遇,包括遇到西线救援的瑟莉斯拉一行人,一起寻找到了教国的月之圣杯佣兵团,清缴狼人暗杀队数百人,并遇到银凤兄妹不幸身中“龙怨”诅咒的事。
“我就知道北方那些混球不会放弃使用‘龙怨’这种卑鄙且昂贵的咒毒,果然及时撤退是明智的。路德维恩,你这次是运气,如果你没有遇到西线来的那帮人,这会就该是我们看着你半死不活地躺在家里却无能为力了。”
“如果我变成银凤家姐弟那样,父亲大人,您会愿意握住我的手吗?”其实路德维恩更想问的是,如果是自己中了毒,你会愿意为了我去恳求你的竞争对手么……算了,想想都是不可能的,那比要了父亲老命还耻辱的事,他怎么会去做。
“说什么矫情的话呢。龙怨诅咒的恶毒尽人皆知,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远离,而不是带着你的部下去踏入狼人的埋伏圈!”
古斯塔沃·灰岚并没有正面回应儿子的提问,只当做儿子不合时宜地撒娇,甚至有点嫌厌。
路德维恩心气稍微有点攀高,倒不是因为上一句被认为矫情的问题:“可是!如果我不去,或者我默认教国的佣兵团自行撤离,他们会怎样您知道吗!被几百个潜伏在森林和灌木丛中的狼人暗杀者从两个通道的方向包围,围困在一个闷罐一样的山洞里,依赖神圣之力苦苦支撑结界,而狼人们只需要在外面守株待兔,等着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出去探查,逐一收割,最后围困到死!”
“他们不是有三个可以开传送门的魔法师?干什么吃的?”
“有两个人被集火击杀,剩下的安妮·劳伦特断了一只手,他们已经没法撤离。父亲,您考虑过盟友遇到如此极限的情况吗?”参与救援,见证一切的狮鹫军团长官,语气上稍微有些急切,可父亲好像并不理解,也不把这份急切当回事。
“哼,那也是他们自己不中用,凭什么我们的队伍就撤退得这么顺利?”
路德维恩差点气结,好像过去也有好些次,父亲的话就这么蛮不讲理,只顺着他自己的意思,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难怪阿塔洛斯·炎誓元帅跟父亲看不对眼,别的军团又不是很愿意和灰岚军团组队,除了的确有利益依附的关系之外。这话要是当着月之圣杯佣兵团来说,怕不是当场就会上演全武行。
在从东线回到西线时,瑟莉斯拉曾经询问过自己,有没有可能,狼人暗杀者最优先击杀的目标就是教国佣兵团,利用教国佣兵团的重大损失,来离间王国与教国的相互信任关系,同时折断东线联合军的精锐先锋,重挫士气,瓦解一波顺畅的攻势。路德维恩认为拉斯特小姐此番推测甚是有理,不然无法解释狼人蝙蝠骑士最优先寻找教国佣兵团里会开门的法师,不计代价、群起攻之、精准消灭的行为。
懒得解释……路德维恩心累地想。就算认真解释,父亲大概还是会坚持佣兵团不够有能的结论,全然不归结为是自己指挥失误的问题,还会继续固执地从结果来认为以最快速度撤退回王都是正确无比的结论……至少能规避“龙怨”诅咒的危机。
“啊,其他不说了,月之圣杯佣兵团对我们意见很大。”
“战场上什么情况都会发生,马革裹尸而还也不值得惊讶。唔,有及时把他们送回教国吗?‘龙怨’诅咒从发作到死亡多少还是有个两天以上的时间,如果首席高阶神殿骑士去恳求教皇的话,教皇说不定会破例为不是重臣的人使用龙血石……但也可能会为了顾及破例而选择拒绝……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只是我们需要多付出一些抚恤金才能安抚教国那边……多少合适呢?你看着去准备。要早准备才行,晚了的话教国那边银凤家门槛都不让你踏进。”
知道事实的少主一整个在心里大无语,原来父亲才是战场上战场下都最冷酷无情的那个人,就算佣兵团是用真金白银雇来的,好歹看在人家为东线进军竭心尽力、奋勇战斗的份上,至少说点人能说、人能听的话吧?活该你元帅评选选不过亚历克斯他爸啊!这情商喂狗狗都不吃!要是被教国佣兵团的人听到,保不齐就算不拎着武器冲进灰岚家大宅来“讨个说法”,也会让大使馆出面,向拉克索王国、灰岚家提出严正抗议的!届时摄政王怪罪下来,收拾烂摊子的,绝对还是自己!
摊上这种口无遮拦的爹,血压不高都能给你推高,明明还没到白骑士说的血缘问题,路德维恩就已经开始有理由怀疑父亲是不是找好了后手,准备通过气郁等慢性手段来让自己抑郁寡欢,最后无法忍耐跳河自裁。
忍耐住内心最起码一千个词起步的吐槽,现在不论白骑士的言语还起不起实际作用,路德维恩都决定开展自我角度的些许反击,换成是女性的话,遇到这种事悉数闷在心里,还不得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
就用已知的事实作为弹药好了。
“那件事倒无需父亲大人为我担心,因为拉斯特小姐持有龙血石的使用权,白骑士央求她用龙血石救活了银凤家姐弟。”
“什么?!凭什么?!”比起惊疑,这话听起来还是没人性的要素稍微多一点点。“那东西有多贵重尽人皆知!仅有贵族中的贵族才配使用!银凤家并不满足这个条件!”
“不论怎样,这是事实,拉斯特小姐展现了她的仁慈。我们家算是避免了最棘手的死亡赔偿,但摄政王命令我们必须付出指挥失误的相应赔款,以及佣兵团阵亡人员的抚恤金,三人份。 ”
“那些都不重要了,你自己看着办。”诶嘿,这错又不是我犯的,为什么要我看着办……路德维恩心中愤愤不平,不过,父亲这个甩锅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反正一切的善后工作都要自己来做,美其名曰“提前习惯家主职责之重”。反射弧慢了半拍的古斯塔沃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应该令他欢喜的消息,拍手叫好:“哈!这么说,炎誓家压箱底的底牌没了!他们面对‘龙怨’也再无优势可言!太好了!”
若是以往,或许自己还能跟着父亲小小的幸灾乐祸一下,表现得没他那么明显。不过,路德维恩决定隐瞒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瑟莉斯拉·拉斯特一眼就看穿了对方匕首上有“龙怨”附魔,这意味着她有着极其稀有的快速“鉴定”能力,这比大魔导师们所谓的“高阶道具鉴定”还要便捷,识货范围更加宽泛,警觉程度更高。据说白骑士看穿了隐藏的腐败符文,这就说明,西线那边至少有两个具有鉴定技能的人物,这对于第一次深入敌国的远征而言,是无可替代的力气,更何况,南国来的高阶萨满还具有占卜的能力……父亲到底是闭目塞听,还是盲目自信?索菲亚递上的情报他真的从心底重视过吗?为什么会发出如此短视的幸灾乐祸的讥讽之言?
至于拉斯特驱使白骑士去剿灭“龙怨”诅咒的生产链条,这种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影响,那就不必浪费口舌。随后,路德维恩将摄政王的决定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
肉眼可见,古斯塔沃近乎暴躁地双手捶在了办公桌上:“为什么?!如果只是等待调查配合调查,我当然接受,为什么直接撤销了东线进军?!摄政王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东线进军终止,雇佣教国佣兵团的合同便自然终止,这就罢了,但教国佣兵团要报东线的一箭之仇,主动要求继续随王国军北上,而且要协助西线作战,哪怕只是做些不直接对线的辅助工作?!这难道不算是从自己这里挖角吗?摄政王为什么连戴罪立功的机会都不给?
“我是有错,但赎罪的机会总该给吧!这是中了什么邪,偏袒炎誓那边也太明显!那个红色的狐狸精真的完全迷惑了他的心智?!不行,我要去申诉,不能继续坐在这里干等调查完结,否则的话,他们可能真的要打到格塞特门前,而我还傻乎乎地坐在家里等着聆听他们胜利的消息!来人……”说着,他就打算更衣出门,不顾一切地冲到摄政王办公桌前讨个说法,哪怕是被进一步处分。
“等一下,父亲!摄政王不在阿瑟玛,他依然会暂时留在前线,虹云台地。我有理由相信,就算申辩到国王陛下面前,他还是会尊重殿下在军务上的指挥权和裁决权。”路德维恩力劝父亲别做无用功,现在就连出得了自家大门不,都还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王家卫队接到命令前来,才不会管你是多高贵的贵族或者是多有军功的军事世家。
“那我就去虹云台地!”
“请不要进一步惹怒摄政王了!”有没有软泥凝胶可以将这个脾气暴躁性格也不太好的父亲粘在他的办公椅上,别给家族添麻烦,路德维恩此刻心力憔悴,他可以想象,如果拦不住父亲的话,摄政王卡图玛斯看自己的眼神只会更加冰冷,父亲难免会被其他军团的统帅嘲笑,继而真的吵起来,难以收场。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的冲动行事。“父亲,其实……请耐心听我说!”
路德维恩将自己的狮鹫军团因为救人的义举而得到摄政王宽恕,被允许留在白虎军团麾下执行任务,有机会为灰岚家挽回颜面的事情告诉了古斯塔沃。
然而古斯塔沃的表情显得非常复杂,好似是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有点转圜的余地倒也还好,另一方面,微皱的眉头和鹰隼般盯着儿子的眼神深处,透露出难掩的妒忌,幸好借助家长的身份,还可以伪装为严厉和严格。这份妒忌他说不出口,毕竟是儿子冒着生命危险留下来这份决断和行动所赢得的奖励,目击敌国王都被兵临城下的机遇。况且,接连被送回王都阿瑟玛的灰岚军团的散落将士和友军都纷纷说是被路德维恩找回来的,相信很快,路德维恩的举动就会在王都和军队内部得到一定程度的传播和赞扬,和临阵脱逃的主帅形成鲜明的对比。
路德维恩在这种眼神里看出了某种担忧:父亲开始害怕在家族和军中的声望会超过他。
“……既然如此,你就努力去做,有时候不必完全听从白虎军团的指挥,你要展现出你和狮鹫军团全部的实力,让那些在递上爬的四脚猫们看看什么叫做空军优势。”
“这个,不服从指挥……恐怕我会被别人诟病,和您近似的错误……”独断专行。
“你在取笑我吗,路德维恩!你怎么敢!”古斯塔沃突然怒斥儿子,音量颇大。
“不敢,父亲,只是必要的担忧。我会从中取得平衡的。”虽然很不甘心,但为了不聆听身为大家长的父亲进一步的严厉斥责,路德维恩决定认个怂,尽快结束没有营养还要被气得血压攀高的父子对话。“请您放心,我会为灰岚家尽可能挽回荣耀。”
“哼,这还差不多。”
“因为摄政王要求我尽快返回前线,可能我在家待不了一两天,必须尽快为前线的狮鹫军团备齐补给和物资,满足随时可能的大军开拔,请见谅我无法陪伴您和母亲。”
“你用战果回馈我们就可以了,关键时刻记得保命。”
“对了,大哥近况如何?我想去看看他。”
“还是老样子,你离开之后多惦记你的,去吧,看看他,他会少念叨一点。”
可是很奇怪的,在兄长所住的楼层入口前,他被暂时拦住,侍从说大公子最近得了比较严重的支气管炎,总是咳嗽,上午总不太好,中午之后状态会好些,那时比较方便会面,我们会告诉他您回来了,想要见他。
路德维恩从兄长所在的楼层进进出出的侍从侍女们表情麻木但匆忙的行踪觉察到某种异样,但没人会告诉他真相的样子,而母亲则在远处对面孔有点生可能是新来侍女们小声地交代着什么,某几位穿着侍女服装的、体态成熟精灵女性脸色微红地小声应诺,仿佛是在期待什么。
他笃定这座大宅里有什么瞒着自己的事情正在发生。一甩披风,去了厨房,大大咧咧地说我饿了去看厨房有什么现成吃的。
厨房的厨子里有两个他的心腹,至少是从小关系还不错的哥们。
其中一个是厨师长的儿子,常年的墩子师傅,用刀在几份切好的半成品上指指点点几下:“看见我们案板上的菜了吗?你觉得能是干什么的。”
显然补充体力和精力的。
再结合围绕在母亲身边的那些稍有点姿色的莺莺燕燕,反射弧慢三拍的人都能猜出点门道。
“光喝‘那种药’会迅速掏空身体,食疗食补是必须的。”另一个负责做料理的煲汤厨子是厨师长的侄子,给路德维恩递上正热的面包和香肠还有一碗热腾腾又普通的奶油蘑菇浓汤,用眼神示意那些切好的半成品很快就会由他来下锅,“您可最好不要随便喝这些‘补身体’的汤,除非您真的需要。”
“您和教国佣兵团的协作战果传回王都,我们都为您骄傲,少爷。但您出征之后,这座宅子的气氛就有些变了,变得更加诡异而不可思议。虽然不知道是究竟是否家主大人点过头,主母大人她,开始为大少爷的后嗣问题,过于积极地行动起来。说是有什么医生过来诊断过,以后的神志会越来越不清醒,如果不趁着现在留下后嗣,以后就真的难办了。”
“毕竟大少爷这一半清醒一般神志不清的状态,正常人的婚姻肯定是不属于他。家主和主母还能怎么办?”
“我们也是搞不懂,明明还有少爷您这样的家族栋梁,他们怎么可以逼迫可怜的大少爷去做……那种事。”
“我觉得你说的不准确,看阵仗你也该觉得大少爷根本就是受害者。你见过有这么欺负精神不正常的人吗!”
“路德维恩少爷,听我们一句劝,这座大宅子实在不正常。不是我们这些当仆人的碎嘴要说主人的坏话,打完这场仗,您申请调动到别的地方驻防都行,偶尔回来看看我们我们就很满足,别在这座家庭地狱里待太久,就算以前不是地狱,你迟早也会这么认为的。”
“那……大哥怎么办?”难道自己会忍心将可怜的兄长单独留在这种“魔窟”?
“您不是家主,您庇护不了任何人。”煲汤的那位厨子哀伤地说,“就像曾经埋在家族后花园废弃水井旁,那具人类少女的尸骨一样。大少爷哭了三天三夜,泪痕就没干过。”
路德维恩知道,自那以后,渐渐地,兄长的神志就出现问题了。
那时自己还太小,完全不懂兄长为什么哭,伤心到无法自控。
现在他能够明白了,厨子们说得对,灰岚家……的确不正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