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珏如玉的手指切在她脖颈间，仿佛有一柄锋锐的剑切断了她的意识，丝丝缕缕的金光散成万千光点，她的身子似也变成了这浮动的光影，飘荡沉浮，不知来路归途。

像是过了一刹那，又像是过了许久，意识再度拼凑起来时她朦胧嗅到一缕幽香。她强忍剧烈的头痛，勉强睁开了眼睛。

一方柔软的帕子轻抚过她的唇角擦拭着溢出的血丝，那双充满关切怜悯琉璃白玉般的眸子觉察到她的苏醒时，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波澜。

“仙君……”

她低低唤了一声，恰在此时一杯温水抵在了她唇边，她漱去了口中的血腥，却不见步璃的身影，心中不觉诧然，下意识便问步璃怎么没来。

“小舒，你病糊涂了。我和步璃小友商议好了，我先带你回来稳定病情。至于步璃小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下去接引她来这里了。”

林望舒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场景是她全然陌生的。窗外的风雪全无，柔和的月光透过不知是何质地的薄纱倾落满室，如银如水，地上铺着雪白的绒毯，一尊九重瓣玉莲香炉置于毯子正中。

论华丽风雅都是她平生未曾见过，陈设价值几何怕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这里是……”

“我的居所，小舒。”

此时女人换了称呼，声音依旧沉静，可因为尾音稍稍拖长显得情致旖旎。她在林望舒身边坐下，左手从林望舒身后绕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缕缠绵的幽香钻入鼻端，林望舒浑身脱力，浑浑噩噩地靠在了女人怀中。

重重帷幔深处，两人身影交叠。丝丝缕缕的幽香钻进林望舒的鼻端，林望舒心神恍惚，下意识呼唤着女人：

“仙君……”

“小舒，都这时候了，你还唤我仙君么？”

女子削葱般手指提起，点了点她的前额：“叫我阿珏。”

袅袅幽香缠绵萦绕，林望舒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唤了一声“阿珏”。

她的意识有些迟钝，脑子里像混了一团黏稠的浆糊，浑浑噩噩地任由碧珏的摆布。

“这就是了。”她能感觉到女人光洁的指腹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游走，最终在她唇间轻轻点了一下，就像蝴蝶在花间的偶然停留，“你这病乃先天而来，你平日所服之药只能缓解症状不能根治，就算请最有名的医修来看也无济于事。”

“果然如此么？”

她对自己的状况有些预估，听到这无药可医的结论也并非不能接受。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命薄还是命大，一面身染绝症药石无医，一面从山崖上摔下来竟也只是失去了记忆，于性命倒是无碍。

“看上去你并不恐惧。”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林望舒顿了顿，“何必强求？”

“药物不可医治，但总有疗愈之法，你先喝了这碗药，能让你稍稍好受些。”

碧珏将放温了的药端了过来，递到林望舒唇边。

眼前的少女就像是一株错开花期才绽放的花，看着再鲜妍明媚，也难免透出沉沉暮气。

这一碗汤药比那位名叫步璃的医士开出的药方苦上十倍，但汤药渐渐减少时并不见林望舒神色有何改变。

碧珏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她只是静静将药碗撤下，扶着林望舒躺回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

“好好休息。”

林望舒钻进被子，只觉得阵阵困倦上涌，她挣扎着想说声好，但眼皮却越来越沉，不听使唤地合了上去。

碧珏雪色羽睫微垂，打量着床榻上的少女。眼前的少女不过年方二八的样子，眉眼尚未完全长开，身子因久病和营养不良纤瘦异常，但仔细端详五官时却依稀可以想象她若并未受病痛折磨的容颜。

恍若桃枝照火，瑰艳妖冶，别有一番无双风华。

若是没有受尽折磨，大抵是会长成想象之中这般模样。

但是从来没有那么多如果，有很多事情从来都是一开始就注定了，非人力所能改变。

护山结界传来些微的波动，碧珏如梦初醒般将伸向林望舒的手收了回来，眸色之中的柔和荡然无存。

她踏出一步，下一瞬她刚刚所在之处已是月华满地，丝毫觉察不到刚刚有人站在这里的迹象。

＊

后山的清和台上，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早已等在了那里。

“你身上的命火比上次更弱了，清瑶。”兜帽下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筛过了一遭大漠风尘，透出浓浓的疲倦。

“无极地渊的封印如何？”

“一切如常。”女子抬起头，一双墨色的眼睛盯住了碧珏的脸，“清瑶，你其实不应该把她带回来的。”

这一句“她”并未指名道姓，但谁都清楚是什么人。碧珏沉默片刻，摊开右手，她的右手手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串燎泡，伤口很新，像是不久被滚烫的沸水泼溅所致。

“这是破开长守诀的反噬痕迹，有人布下长守诀刻意隐去了她的行踪，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现在才寻到她。”

“你既然执意将她带回来，那便好好待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