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耳边回响着妈的乞求声，每个音节都蹦在头皮上，痛苦地渗入进大脑，我扬唇笑了笑，喝了一口兼有灰尘的雪。

张开嘴，有些话却不能说。

“新年快乐。”

“哥哥，新年快乐！”孩子跑过来，长着张大笑脸，姨摸了摸孩子的圆头。

其实，我最讨厌过年了。

每年过年，那个男人就回来了，带着他的傲慢和暴力。

打在妈身上的拳脚一留就是一年，旧伤未好新伤又至，一年又一年的循环旋涡。

我走到了天黑，一窝蜂的人同我反方向而行，狭窄的路上没有灯，在欢声笑语中，我被撞到在了地上。凹凸不平的触感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伸手去摸，羽绒服被地上的石头刮出几条划痕，里面为数不多的鸭毛暴露得更多了。

我持续往前走，越走越黑，两边的墙高耸得逼仄，在黑暗中，我看到不远处有两个行动诡异的小孩，他们在地上团起雪球，躲在墙后朝另一个人砸去，那个人被打得晕头转向，在原地左右无措，两个罪魁祸首偷摸着奸笑，低头团起第二个雪球。

我大喊一句，冲过去把两个孩子揪出来，让他们跟受害人道歉。

他们不愿。

我二话不说学着他们的模样团地上的雪，捏出两个很大的雪球，快准狠地朝他们的脸上砸去，看着他们不服气的倔强，我心里很是愤懑，做错的人到底有什么理由倨傲。

“好不好玩？！”我吼他们。

他们胡乱嚎叫，在雪地里挣扎，我从未感觉到我的力气这么大过，竟然能揪着别人的领子不脱手，让该得到报应的人因痛苦而泪流满面。有种无形的东西在驱使我执行正义，我认为，我可以做到。

我捞起雪往他们衣服里灌，不知道是冷气还是热气，我在黑暗中见到了缕缕往外跑的白气，从他们柔软的外套里。

“哥哥，我们错了！”他们带着剧烈的哭腔，哀求我放过他们。

胸腔里的气并没有立马消退，我看向旁边的人，要他们给她道歉。

那两个孩子始终低着头，怨气颇多，拉不下脸。

我在他们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他们像受惊的马，反应很大，捂了捂屁股，齐齐地朝受害者鞠躬，一滴晶莹的大鼻涕掉在雪地上，“对不起，我们错了！”

妈，你看，反抗是有用的。

是不是真心知错并不重要，不要试图去改变无关紧要的人的思想观念，他不敢再对你拳脚相向就值得高兴。

我连走带跑地回到院子，此时院中一片安静，只亮了两盏灯笼，红色的光从屋檐坠落在妈的脸上，显得她的五官更加衰败了。

她看到我回来的那一刻站了起来，攥着我的手，声音却很小很小，“星星，你没吃饭吧，我们刚从爷爷家回来，我现在去给你做一碗面。”

她的额头红肿了很大一块，能清晰地看见血管的交织分布。

“妈……”

她打断我，示意屋里的那个男人醉酒睡了过去，不要说话太大声了，我调整了音量，走近，“我没胃口不太想吃。”

妈担忧地问我：“怎么没胃口呢？”

我拉紧了她身上的外套，走进屋里，木头门发出老鼠的“吱吱”声，只打开了半点，烟酒混合的闷酸味铺天盖地地袭来，男人仰面张嘴躺在床上，鼾声一阵接着一阵，脸上的肥肉跟着鼾声震动。

悄悄关上门，我把妈拉到屋外的厨房，拉开灯泡，一抹小小的光亮打在发黑流油的四壁。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地盯着我。

我同她说：“妈，我们逃吧。”妈的瞳孔放大一圈，照射在里面的光晕在抖动，我抓住她的手臂，“逃出去就好了，离开他离开这个村庄，我们远走高飞，这些痛苦都会过去，身后的流言蜚语也会随着我们的销声匿迹而慢慢消失，但是如果不作出改变，妈，你这辈子就完了！别害怕，我陪你一起！”

她抓着头，撕扯头发，喃喃自语着，“怎么逃……他会发现的……他会发现！他要是把我找回来了我会被打的更惨……”妈整个人都不受控地在战栗，眼神飘忽，浑身上下写着空洞，“逃不掉！我们都逃不掉！他要打我……他又来打我了！啊……呜呜呜……！”

“妈！”我要叫醒她，“是我！你看着我，我是星星！”我伸手抵住她的下唇，抱紧我的妈妈，“我是你的星星，我会保护你的，别害怕，我在这里，他已经喝醉睡死一时半会醒不来，没人会打你了。”

我能帮助别人，我也一定能帮助家人。

她的牙齿开始放松，下唇逃脱掉尖硬的控制，重新恢复淡粉的血色，清醒过来，看着我，哽咽着痛哭流涕。

我轻轻拍着妈的背，“我们今天就逃好吗？他要明天下午才会醒来，我们抓住这次机会，逃了就再也不回来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星星，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庭！”

妈的眼泪打湿了我的羽绒服，上面显现出一块更深的夜色，她抓住我，一直在安静的撕心裂肺。

我希望头顶的烟花能小一点，不要吵醒沉睡的人，趁着黑暗，凭着雪光，我们摸上宽宽坦途，孤零零地去夜行。今天新年，我们要为了自由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