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那就相爱吧 > 第61章 终章

第61章 终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第二次咨询是三天后,第三次间隔了一个礼拜。心理咨询师说,许荆很配合,状态看上去比第一次来好了一点,如果照这个趋势,以后间隔会越来越长,会谈次数与时间可以适当减短。两个月左右就能好,但两个月之后还需要追踪会谈一段时间,以免病情反弹。

心理咨询师把许荆带进咨询室,门上没有透明小窗口,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侧墙倾听,隔音很好,听不见任何声音,外面候着的于执不由的紧张——每次来都他这样,许荆反而更像个没事人,一脸平静地进去,一脸平静地出来。婆婆妈妈就婆婆妈妈吧,他想,倒希望能被她虎虎地揶揄,她一定是笑着说“你比我还操心,还以为上战场的是你呢。”

他们找的是私人的心理咨询,咨询诊所坐落在有点偏远的郊区,打车一路驶离市中心,就像驶离地球那样急速,窗前的景色唰唰变化,建筑越来越矮、树种越来越多、人味淡薄、寂然不喧,云朵明丽,多亏了地心引力没有让这辆蓝色出租车甩开柏油路,直奔云霄。

是户外开放式走廊,面前就是花园,花园面前就是小溪。原生态的绿色和清新也留不住他的眼睛,那轮双眼转来转去表达着内心的焦躁,他努力平复紧张,摸出蓝牙耳机,耳朵里响的是钢琴曲,刚响两个节奏耳机就被拔掉,现在再多的声音都在让耳朵不清静,不如忙起来,一旦忙起来会忘乎所以,他便起身在花园里转悠。

当看到紫色的花蕊上爬着一只小虫——一个半小时过后,那扇白色的门打开了。

许荆回家路上说了很多话,这是三个星期以来话语最多的一次,她描绘了咨询室的场景,眼睛依然呆愣:里面很白,白色的墙、白色的沙发、白色的桌子、白色的地板,也很透亮,我左边,可能是西北方,开了一扇倾斜的天窗,外面的光亮洒进来照亮了整间屋子,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她让我自己熟悉熟悉环境一个人呆五分钟,我看到对面沙发上有一个橙色的熊,因为它是彩色的很容易就注意到,后来她把它给我,真软啊,你能想象到吗?那么大一只,软软的舍不得用力掐一把。许荆用手比划着熊的个头,眼睛渐渐亮堂。于执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侧耳倾听那颤抖的声音——

于执,我记得里面很多很多细节,窗台那儿有一束花,淡粉色郁金香,插在透明的花瓶里。

于执点点头。

你在外面听到鸟叫了吗?真悦耳啊,真好听,它停在窗外的树枝上啄自己的羽毛,一蹦一跳,真可爱。

嗯嗯,我也听到了。

还有空调,它在角落里发出闷闷的声响,我感受到了徐徐的凉风……于执,于执,我感受到了!我看到了颜色,听到了声音,眼前的活物会动,还有温度,我感受到了……

于执十指相扣扣紧她的手。

我终于能喘口气了,终于……

于执听着她解放日志,很长很长,永远诉不完的长,长到走到了六月的尾巴,迎来了查询高考成绩的日子。那天他们照常晨跑运动,上气不接下气跑完三圈后,回到家刚好踩点出成绩。两部手机排排对,上面的“加载中”一直在转圈圈,页面毫无动静,两人的手心开始冒汗。

“许荆,完了,我好紧张啊。”他在衣服上擦手,想把手上的冷汗吸干净,“你的也没出来吗,它怎么这么慢,我本来看淡了成绩的,这么一搞我也挺紧张的。许荆你别着急,你一向很稳。”

旁边的人絮絮叨叨,听的许荆担忧的情绪加倍,只能安抚他两句,可是两人一言一语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他讲讲东,她念念西,煎熬地等待着。

第一个出来的是于执的成绩,他的脸色一瞬间由慌转盛,四个数字反射在透黑瞳仁上,“566.5!许荆,我考上了!”他兴奋到把手机抛在沙发,侧抱着还没缓过来的许荆,许荆肩膀被健朗的胸腔撞压,受他的摇摆晃来晃去,“我能去浣西了!许荆,我能跟你去同一座城市上学了!”

许荆缓过来,脸上亦染上了喜悦,“恭喜你,劳有所获,这些年的苦没有白吃。”

他捡回手机,和许荆一门一门细看——

文化总分:451

综合成绩:554.5

两边成绩哪止差强人意,是非常满意,她为他感到高兴。

激动过后,他们心有灵犀地往同一部手机瞧去,竟然还显示着“加载中”,许荆退出网站又输入一次账号和密码,这回加载很快,下一秒辄弹出来,屏息凝神——总分531。

于执再次欢呼,笑脸得跟孩子似的荡漾,反观本人——许荆平静的出奇,目光定在屏幕,眉毛微不可察地皱着。

“怎么了?”于执平复下振奋的心情,凑过来问。

想着不能扫兴,许荆默了一会,微微抿嘴笑罢。

于执仔细看一眼六科具体成绩,心中浮起了模糊的答案,他停下喜悦。

“真没怎么。”她自认为自己的表情抒写着轻松,实际上,是漏洞百出的演技。

于执并排和她盘坐沙发,松软的沙发陷下两个大缺子。

“你不用觉得现在说垂头丧气的话是不合时宜的,你永远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他沉声道,“不满意吗?”

手机到了五分钟屏幕自动变暗,渐渐黑色的屏幕显现出许荆的脸,她仰着头看于执,语气平平,“有点低。”

“虽然跟我平时考试差不多,但是从题目难易来说,我觉得以我的水平这分不够,我不是很满意。”

“你真是自我要求太严格,这分很高了,超出一本两分,普通班几年都没有一个能考上的,而且是一本,真的很厉害。”于执自知拗不过她,过了两分钟,他调缓好自己的心情,叹口气后顺着她的意说,“……那,你是想……”

“复读。”

许荆眼也不眨。出成绩前夜,她就想好了后面的打算,若没达到预期就复读。

“是我能力问题,可能是粗心或者策略出了问题,这和那点糟心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高考那几天我什么也没想,是我能力不行。我不甘心,这个结果我不认可。”

两个字正完美无缺地合上了心中答案。他是无条件支持她的所有决定,复读虽然很苦,但他明白她是个对选择负责的人,只是思及她现下情况特殊,恐怕不能够去对抗更多压力,便商量道:“可是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这么做,身体和心理更重要。”

许荆精神起来,胸膛挺拔,表现着自己恢复得很好,“不是两个月就能治好吗?能赶上开学的。”

“后面还有跟踪呢,跟踪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而且跟踪考察没过还要继续治疗。”

“我肯定会好的很快的,就算为了复读我也会努力恢复。”

于执没法子只能翻出心理咨询师电话,“问问咨询师你加上跟踪期拢共要几个月,再问问你能不能刚恢复就抗压,如果科学说你能复读,我就不拦你。”

他们关于这件事好好的和电话那头的心理咨询师沟通了半个小时,得出结果:照目前趋势看,跟踪期对许荆情况来说一个月最佳,但是也会根据她的恢复来灵活性调整,可能用不到一个月;痊愈的心理疾病患者能不能抗压一方面看压力有多大,一方面看自身的调节。

总之许荆保证了,她会努力变好,一定以及肯定会在完全治疗好再上学。这种话术只是个定心丸,安定于执那诚惶诚恐的小心脏,许荆有了方向是不顾命的冲,反正于执一入车站安检门,她转腿就从火车站拐到学校也没人知道。

只剩最后一步,他们跟校方交谈了一番,许荆达到了复读分数线并且由于有不可抗因素,因此特批晚一个月开学。

于执第一志愿填的就是“浣西音乐学院”,分数比去年录取分数线高了二十多分,但往年的分数线实际参考意义并不大,今年跟往年差不多或者高低二十分都很有可能,保险起见,第二志愿填的也是某所浣西的艺术学校,第三志愿学校在浣西临近,后面的逐次递远。

出录取结果的那刻简直似曾相识,跟看高考成绩时一样,紧张的不得了,手掌好比融化的冰块,冷淋津津;有些相异的是录取结果公布没有固定的时间,得隔一会刷新一下手机,两人在那刷了一个小时,期间拿起手机看了十次,终于等到了结果——浣西音乐学院!第一志愿!于执情自难抑的再次抱住许荆。许荆,我在浣西等着你。

剩下的两个月他们谨遵医嘱,每天运动、定期会谈、偶尔看风景,时间很快爬到了金秋九月。于执明天开学,定的是晚上十一点多点多的车票,第二天七点校,这一餐,不严格意义来说,是“最后的晚餐”,毕竟这一分别意味着很久不能见面了——一个要去外地上学,路途是六个多小时的高铁,一个将住回宿舍,好好在复读的一年里奋斗。

围裙一绑,他让许荆在客厅候着,这颇具意义的晚饭必须由他亲手执刀,于是自己个在厨房哐哐当当两个小时,端上来三菜一汤,别说,那清蒸鱼颜色鲜亮、辣椒炒蛋焦黄发嫩、菠菜亮绿油油和排骨玉米汤的纯白色看着像那么回事。两人面对面坐着,他满眼期待看着许荆动筷,这是他第一次做饭,不知道合不合她味口。许荆就在对面少年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夹了一筷鸡蛋放嘴里,不过齿关摩擦了一次,便顿住,接着生咽进咽喉,她对上于执亮晶晶的双目,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味道让我想起来两年前的冬天,我们在小摊上吃的那碗凉粉。”

“啊?”于执诧异,“酸吗?我也没放醋啊。”

“我是说……”许荆给他碗里夹了一块,让他自己品鉴品鉴,“调味太重了,没个轻重,过犹不及。”

说罢,为了证实这句话有多正确似的,下一秒,于执立马把嘴里的东西呸出来。

咸!实在是咸!甚至有没化掉的盐粒在口腔里跳踢踏舞。

这和三个月以来点的外卖形成鲜明对比,恐怕她味觉失去的那段时间都能对于执的“料不对胃”起反应。如果用黑色幽默来形容,他的料理定能刺激到唤醒病者失去的味蕾。

他俩又分别尝尝剩下的菜和汤,鱼果真也很咸,但青菜和汤因为量大稀释掉了盐分而幸免于难,可是青菜像是炒过头了,有些叶子发黑,汤有股锅没洗干净的味道。于执连忙倒两杯水,递了一杯给她,一边唏嘘,“盐我看着差不多就往里放了……这么咸都入不了口,有点可惜这些菜了。”

许荆已经想到解决办法,她麻利地把辣椒炒蛋倒回锅里,又挖进米饭,两者混合炒着,宽慰道:“和米饭中和一下盐分,还可以得到蛋炒饭。”

于执抱着胸靠在门框上,投来赞赏,“这样炒看着就好好吃,不愧是我冰雪聪明的女朋友,佩服佩服。”

“真这么神奇?”

许荆看过来一眼,他立刻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夸奖,“超级超级超级神奇!你看着米饭也变得黄澄澄的,超级有食欲!我一口气能干三碗!”

然后于执眼疾手快抢着端盛好的“神奇蛋炒饭”,许荆对他幼稚样儿无可奈何,只能咧嘴笑笑,她好久没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容乃至难看,好像干旱的土地突然龟裂,可无论如何,溪水从裂缝硬石中叮铃流过,潮湿浸润,涓涓细流,那张土地有甜甜的味道。

两人又尝了一口,确实淡了不少,但还是有点咸,于执意料之中的夸张,“我说了吧真的好好吃!你的加工简直是画龙点睛,香喷喷的,可以去开饭馆子了!”

许荆尝得出来,很普通的味道,过嘴就忘,假使放在一众蛋炒饭里根本挑不出的那种普通。她看着于执胡吃海吃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鱼请问许老师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拯救拯救?”

许荆思考了一会,实话实说:“没有。”总不能把鱼也炒饭吧,恐怕会炒成碎渣渣。

真不知造什么孽了,鱼跟他们家过不去似的,前有食物中毒,后有锁水大师。

她看见于执肉眼可见的叹气,便说:“反正这么多菜一餐也吃不完,独特的味道留给我明后两天思念你,睹味思人。”

咸咸的思念,海水的气味,一浪一浪,思念涌到了浣西,替我攀徒六小时。

“于执,”许荆认真地说,“我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耐心,感谢你一直以来在我困难的时候不离不弃,我这个人固执、善变,从小长到大相遇的人都离我越来越远,我以为我这种人只适合孤独终生,感谢你让我相信爱,让我相信原来我也有爱人的能力,这是人长大很重要的一堂必修课,不止是爱情,你也是友情和亲情,好庆幸,丢掉的感情,我还有捡回来的能力,而这堂课是你教会我的。”

回想起来,他们很早就在一起了,可以说相爱得激进,跟所有的恋爱程序反着来似,他们是先确认恋爱关系再慢慢的挨近彼此成为知己,但是恋爱从来没有固定程序,合适的人会在合适的时间以合适的方式遇见,很高兴,合适的他们没有错过彼此。

“我会报答你。”

于执原本听的感动,但最后一句未免怪怪的,意思就像……他们两个相爱是种交易,我可不是个拿了好处就跑的骗子,我会给你等价的好东西。

“报答我什么?”他的鼻腔中轻轻“哼”了一声。

许荆自是听出了他的怨念和阴阳怪气,知道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反复狂.赌和确认,他跟她,有缺陷的人都一样——墨点慢慢会晕染成一生的阴影。没关系,我陪你反复,哪怕行走得温吞。

“这个权利给你,你想要什么我就报答什么。”

“那我得好好敲诈你一笔。”

“好呀。”她莞尔一笑,学着他孩子气的口吻。

人活一世,不免遭逢各种意外和不幸,也不免跟各种人打交道,许荆以前一直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总觉得别人比我多一分智慧,妄图在他们身上找到启迪,事实上,她只是个天真的傻瓜,敢赌,却不敢接受失败。

有人视她为工具,有人对她嗤之以鼻,有人想让她毁灭,有人把她困在过去……她确实挣扎的够久的了,活下来已是庆幸。

没有人比自己更值得被爱被信赖。

于执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呢喃这句话半晌,尤为欣赏和欣慰,“许荆,你真的很了不起,靠着自己战胜了所有苦难,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

十月初,许荆已经彻底痊愈,具有回到学校上课的资格,她收拾完一切,最后给于执发了条消息:我走了。并配图行李箱和书包还有钥匙放在柜子上的照片,他的消息秒回——两个表情包,一个小兔子“我知道啦”,一个小兔子绑着头巾的“加油”。许荆将手机长按关机,下一次开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打开大门,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白色T恤,背光的光线晕出高挑、硬朗的轮廓。秋风吹,叶擂鼓。许荆的嘴角抹着甜蜜笑意。

他送她到学校门口,他们互相挥手作别。他见过她无数个背影,跑道上永不言弃的背影、路灯下伶仃的背影、夕阳童话中惊慌失措的背影、雪地彷徨……但他偏记起最初最初的那张背影,当时她还不认得他,他也不知她的栉风沐雨——他走在长长的走廊,窃喜前一秒的偷溜,命中注定回头予那一神目,难以自拔,一眼,终生已定——刚正不阿的同班同学正关着入口小门,高高竖起的马尾随着风的节奏时不时漏半张侧脸,无形的面纱半掩梦幻,她的眼神总是不太柔软。那一刻,胸腔上的肌肉再次没来由地猛烈绞动,蜕皮盘剥,那是一颗全新的心脏。

她是他的第二颗心脏。

他好后悔啊,为什么没写个名字让她记得他?为什么没写个名字在她的纸上留下痕迹?

少女浑身上下依然只有:一个二十四寸黑色行李箱,一个蓝色双肩书包,一本《飞鸟集》,一腔爱意,与九个月前不同的是,蓝色书包上挂着一个嵌了小木牌的青绿色香包,不知是什么植物的香味,在买回来的十个里她最中意这个,尤其是其中的青草清香和正楷刻着的四个字,字形端端正正——“欣欣向荣”。

她走了。

亲爱的于执,祝你终能游到理想的彼岸;亲爱的我,庆我万事解放。

大太阳光明地普度,她刺眼地迎头看到。

——正文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