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抛弃妈,妈会后半夜背着发烧的他去医院看病,着急到连鞋也忘记了穿;妈会在听完他弹完新学的一首曲子后夸他有音乐天赋;妈从未缺席过一次家长会;妈会教他怎么明辨是非和同学打交道……妈跟姨妈不同,她不喜欢嘴上絮叨,做得好的不会夸奖,但做的不好的一定要骂,家务除外,妈只会夸上天,巴不得衣来张口饭来伸手。
妈虽然外状糟糕,可她内里充盈,让于执知道什么是爱,什么该爱,为何坚持,什么该坚持。
他没办法抛弃妈,因为妈是家人,尽管妈总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不过,这些亲情都是在他稍稍年长之后才领悟的,毕竟于执没有一出生就能读得懂隐晦的才能,要是有,安全感也不至于岌岌可危。
有梦在陪他,埋在云朵之中,这一夜于执睡的不甜但很充实。
隔天,他们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许荆告诉于执,她决定住校。
许荆毫不忌讳地跟他说,妈妈回老家后再也不会管她了,她分到了五十一万的遗产,足够住宿舍和生活开支,高考考的好的话,大学学费也没有压力,解决了钱的问题就解决了一半的问题。
事不宜迟,于执下午帮她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黑色的行李箱,没看错,那个黑色行李箱是二十四寸,所有衣服堆进去还空了三分之一,他转过头问她,还有什么东西要放进行李箱吗?
许荆正在搬书柜上的书,她摇了摇头,摇到一半忽然停下,在面前挑出一本书递给他——《飞鸟集》,又从抽屉里抽出一个大号牛皮袋。于执把书放进行李箱里,他看着手里的牛皮袋,感到疑惑,“这里面装了什么?”
许荆仍在整理书,头也没回,“你可以看看。”
于执坐在床上,拆开带子,抖落出来厚厚一搭照片和一颗蓝色的蓝牙耳机。
他震惊地愣住了好久,他看见熟悉的出自自己手的照片,从艺考学校到浣西博物馆,从人景到物景,从模糊到清晰,还有几张被红笔圈圈画画了番——一张于执在店里吃小吃的照片,吃的只剩半碗的鸡蛋面被圈住打了个箭头引在旁边:面剩的葱花很多,看样子他应该不爱吃葱;旁边的西米露也被同样的标注:西米露几乎见底了,他爱吃。
于执每张都没落下,一张一张慢慢地看,像看她的来路。
许荆把属于自己的书全部收好后,看到于执坐在床上,他把所有的照片和耳机都塞回牛皮袋子中,放在行李箱,他站起来,抱住了许荆。
许荆毫无防备,差点没站稳被扑倒。
她真的很瘦,穿了厚厚的四五件衣服摸起来还是很薄一片,“你怎么这么瘦,要好好吃饭知道吗?”于执轻轻开口道。
许荆没张开双手,任他抱着。
“你要好好的,规律吃饭,早睡早起,多跟人沟通,好好的,半个月后我就回来了。异地恋太苦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每个人爱人的方式各有不同,于执张扬,许荆腼腆;于执是有脾气的尾生抱柱,许荆对他是声嘶力竭的安静,但他们的爱同样无比热烈。
是情人,是家人,是知己。
许荆没说话,看着他身后的白墙,微微点头。
人活这么久,究竟有多少外物是属于自己的?又有什么东西是能带走的?
她就这么走了,空空荡荡,若游魂,浑身属于自己的只有:一个二十四寸黑色行李箱,一个双肩书包,一本《飞鸟集》,一腔爱意。
可于执看到了,她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光彩,嘴角没有半点弧度。
他牵紧她的手,心中悲悯万分。小路上静悄悄的,行李箱轮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种悲悯,无法让人言语,无法让人落泪,无法让人自.尽,无法让人理喻行星周而复始围绕着恒星转。
他们在宿舍楼下分别,许荆伸手想接过行李箱拉杆,却怎么也拉不过来,于执的手死死地把着,两人相视良久,于执叫了她的名字——
“许荆。”
许荆看他。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
许荆没说话。
于执顺着拉杆摸住她的手,骨骼感清晰,手背凉的很。
许荆不说话。
于执一直看着她。一直。看到手背升温得分不出是谁的体温。
“……等我。”她说了两个字。
她的语气淡淡的,没有力量,但于执无条件相信她的话,她是野草,火烧不尽,雨淹不死,风压不跨,雷劈不烂,他不是正喜欢她坚韧不拔的骨气吗?他想着,于是松开拉杆,他笑起来,她也淡淡地笑。
于执在她的MP3里多下载了几首歌,把《虫儿飞》换成了他自己唱的版本,还加了《Say Yes To Heaven》、《Hold Your Breath》、《I'll Understand》三首歌。
当把MP3交到许荆的手中时,于执叮嘱她听歌的时候藏着点,收缴东西是小,惹出来更多的麻烦是大,现在时候特殊,我希望你过得平静。
许荆摩挲着上面的按键,听话地点点头。
然后,生活上遇到困难,多和舍友沟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才能解决问题,实在不行就找老师,我很快就回来了,等我半个月……
许荆不让他说了,把一只耳机塞进他的耳朵里,她没听过这首歌,所以先听一听。
有点孤独但莫名让人心安的一首歌——
Can we meet in the dark
We don't have to say much
And if you have to go have to go
I'll understand
If we didn't know what we k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