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她的脑袋,哀愁地长叹:“咱家娘子并非没有干粮只吃米粥也可以凑合的人。当初不远万里奔着家主一颗真心而来,如今真心不再,夫妻情深全是虚假,娘子勘破现状,万万不肯继续留在这里同人虚与委蛇。”
白芍眼神迷迷蒙蒙的,但多少听懂一些。
她点点头,说:“那我去了。”
“你只管按照娘子的交代回话,旁的不必多言。”
白芷轻推她的背脊,嘱咐:“娘子总记挂着你膝盖上的伤,药膏是特地让严府医调制的,你自个儿也得注意些,路上慢慢走,别慌张。”
白芍乖巧应答:“哎。”
院中排列的箱子经不得暴晒,清点完毕之后暂且搬到偏房。
小厮们把美人椅搬到院中,靳连珠晒会儿日光,昏昏欲睡之时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不待见人,她便摇着扇子,宠溺地开腔:“白芍,慢些跑。”
墙外的动静立即变得缓慢些许。
很快,白芍迈过门槛儿,满头大汗地走近,把清单与和离书原封不动的拿回来,表情十分为难。
白芷意外:“家主不在,还是不收?”
“不在。”
白芍砸吧砸吧嘴,渴的厉害,嗓子喑哑难耐:“听拂冬说,工部这几日都忙,家主压根儿没回来。”
靳连珠似乎早就料到这一茬,并没什么反应。
她稍微偏头,示意白芍进屋喝口水,好生歇一歇。
白芍没动弹,又从袖兜里掏出一封泛着梅花清香味儿的请柬,递到靳连珠跟前儿,打探着她的脸色,磕绊着出声:“这是家主差使拂冬转交给娘子的,说是十分重要,请娘子务必过目……”
靳连珠直接拿扇子盖住面颊,闷闷道:“白芷。”
“奴婢在。”
“你去把请柬还了。”
白芷一顿,先跟白芍对个眼神,随后把东西接过来,应道:“是。”
靳连珠烦得厉害。
本以为沈敬行待她没几分情意,轻易就会答应和离。她早一日离开沈家,便能早一日放下他,开启新的人生。可他偏要冷着她,从始至终不见人影儿,徒留她一人干着急。
起初的情伤失意慢慢被消磨干净,靳连珠已然忘记多久没睡个安稳觉,被情爱麻烦搅得身心俱疲,只想着拿到和离书,快快解脱。
自此后,前尘旧事皆消弭。
他们只管安心地各走各的路。
靳连珠放任脑袋胡思乱想,渐渐的开始打起瞌睡。
半梦半醒时,身子突然腾空而起,原本覆盖在面颊上的扇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响。
靳连珠猛地惊醒,下意识的伸出胳膊环住对方脖颈,紧紧依偎进他的怀抱,眼底充斥着惊魂未定。这样的反应显得十分娇憨。
沈敬行垂眼看她:“夜里风凉,我抱你到房中歇息。”
略显凉薄的声调唤回靳连珠走丢的神智,她松开他的脖颈,曲起胳膊抵住他肩头,使得两人隔开一段微小的距离。倔强地道:“放我下来。”
“……”
沈敬行抿抿嘴,纵使心底有千万个不乐意,也没舍得强迫她。
他弯腰,待她踩实地面才撤回胳膊。
似是怕靳连珠一张嘴便要讲和离,沈敬行抢先说道:“官家娘娘于行宫举办赏花宴,众臣携家眷前往,你不去便是抗旨不尊。”
靳连珠后腰还残留着他掌心灼热的温度,无数个夜晚缠绵悱恻的画面涌入脑海,让她难免心猿意马,正欲伸手去揉,随后发觉当着他的面儿此举很不妥,于是腕子一转,顺势俯身整理裙摆。
沈敬行环顾一圈,不待吩咐,敛秋便极有眼色的搬来一把椅子,随即退到远处的廊下候着。
靳连珠见去路被他死死堵住,没法子,只得重新坐回美人椅上,抖开毯子盖住双腿。
她手上一边忙活,嘴里一边悄声嘟囔:“你在和离书上签个字,我便可以顺理成章的不去参加赏花宴了。”
她原也不乐意与那些骄矜的世家姑娘打交道。
沈敬行听不得她张口闭口拿和离说事,面色一沉,满眼的风雨欲来。
只是这回,靳连珠没像从前那般做小伏低的哄他。
沉寂良久,沈敬行突兀地说:“我不会签。”
靳连珠不解:“为甚么?”
“……”
沈敬行闭紧嘴,暂不作答。
靳连珠被他冷落多天,耗尽全部的精力,连发火辩驳的心思都没了。
她细细抽气,又缓缓吐出,反复几回平息心绪,直直地盯着他,暗中与他较劲儿,非要等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没成想,看着看着,思绪逐渐跑偏。
沈敬行皮肤白净,却又不似其他文官那般弱不经风,鼻梁英挺,薄唇红润。衣角随风飘拂,满院的灯光衬得他皎皎如画中仙。
沈敬行有所察觉,突然转脸看向她。
他眼睛生得最漂亮,弧度流畅,眼底沉着万千思绪,如丝线般紧紧缠住她,教她呼吸变得不畅快。
诚然,靳连珠当初就是被他这么一双眼给迷得神魂颠倒,从此梦里醒着都惦记,逐渐演变成情深不能自抑。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
她既有千里赴真情的勇气,也有认清现实之后毅然抽身的决心。
虽然不晓得沈敬行对她没那份情意却仍不愿放她离开的原因,但是,他并非胡搅蛮缠的人,把事情讲明白了,或许他就肯允了。
靳连珠脑袋低垂,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毯子边缘的流苏,喃喃:“起初我并不知道爹爹为了让我嫁给你,用救命的药与老家主做过一笔交易。这事,是我家做的不道义。”
“可,论起来,被这么荒唐的婚约困住的人不止你一个。”
靳连珠说:“如果你当年没回我的信,我想必就依照家里的安排早早儿成亲了,也不会对你念念不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