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推开人仔细一看,居然是顾从礼,旁边还有位手持柳叶之人。
观其眉眼,百里隐约觉得此人是顾勉上,可他的记忆停留在十八岁,那个时候,上儿才五六岁,怎么可能一夜之间长这么大了?
他问:“他是?”
顾从礼答:“是师叔的孩子,顾勉上。”
百里双眉往上一扬,短暂震惊一会儿,心道:居然真是上儿!?怎么回事儿,这小不点儿居然长这么大了?! “主人!主人!”郎偷天从柴房里连滚带爬地跑到顾勉上跟前跪下,“百里昨晚杀了楼望夕,加上他也是害主人父母的凶手,我!我气不过就……”
“什么?!”百里惊讶,“我杀了师叔师姐!” 顾勉上看了眼百里,眼神淡淡。
百里不敢相信,“不!不可能!……绝对不是我杀了师叔师姐!”
师叔是把他带回临安的人,而师姐是师叔的妻子,一直以来都很温柔。他很喜欢他们。
顾勉上没有理会百里,他随风扬了那片柳叶,将郎偷天踢得滚到一边去,说:“你是问百里要解药,是想逃脱我的控制吧。” 郎偷天从地上爬起来,连连叩首:“主人饶命!主人饶命!” 顾勉上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郎偷天起身,恶狠狠地瞪了百里一眼,威胁道:“你给我等着!”才跟着顾勉上离开。 顾从礼看在眼里,朗声道:“侄儿,管好你的狗。” 百里浑身湿透,挨了一顿打,肩头的伤口又开始滴血,身体止不住地发抖,顾从礼脱下衣服给他披上。 两人正准备离开,忽地从旁跳出一伙人将他们拦住,为首的正是白虹。 她哭得眼睛通红,活像个女恶鬼,指着百里说:“想走?为我相公偿了命再走!”
顾从礼正祭出紫琅剑准备和白虹相较一番,百里伸手拉过他拦到身后。 “怎么?”顾从礼不明用意,“你,喜欢这个女人?”
百里的确不记得了,可顾从礼记得他们的恩爱与海誓山盟,到头来却也是这个女人带着一群人挑断了百里的一条脚筋,甚至她明知百里有多么她,却叫那帮男人玷污他。
经过这番打击,百里偷偷吸食曼陀罗,靠着这幻觉让自己舒服快乐起来,去短暂遮盖那些回忆。
他早对百里提醒过,白虹不是什么好人,可百里不听。
真不明白,白虹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百里这么爱她? 百里不记得白虹,可莫名对她感到恐惧。
他短暂看一眼顾从礼,没有作出解释,而是小声说:“你能对她说,让我去看看楼望夕的尸体吗?我想看看尸体胸口处的火莲印记。”
“好。”
顾从礼帮百里朗声问到白虹。
“他不想看见杀人凶手。”白虹厉声拒绝。 话音刚落,百里只觉头顶风动,抬眼看去,是应人杰从身后的方向飞掠而来。 双脚刚刚落定,他对白虹担保到:“我相信望夕不是他杀的。” 白虹剑指百里:“除了他还会是谁在修炼惨荒令!?”她狞视应人杰,“天尊一再帮百里说话,难不成……” 话未说完,应人杰直接是一掌将白虹打飞,“哼!冥顽不灵!”
他愠然拂袖,转身对百里说:“跟我走。” 应人杰抬步走在前方,百里动身前回头看了看白虹。
只见她被打飞至府中花园里的一株杜鹃花下,长剑断成两截,嘴角溢出鲜血。
她拿着断剑颤颤巍巍地爬起身,啐出一口血水,一瘸一拐地跟上他们。 顾从礼忽然拉过百里的手,他恍然回神,见顾从礼笑嘻嘻地问:“心疼她了啊?” “什么啊。”百里道:“一觉醒来,天翻地覆,居然有这么多人恨我,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顾从礼脑海里闪过那天,他找了百里七天七夜,始终没有找到。
最终在街上听到有人讨论有个在巷口徘徊的瘸腿疯子,嘴里念着去找师兄。
一问他的师兄是谁。
居然是顾从礼!
他与百里称为临安日月,一个疯子,怎么可能是顾从礼的师弟,自然就没人理会。
顾从礼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的,却看到那个疯子真的是百里!
微卷的发丝凌乱地散落着,衣衫破烂,拖着断腿在巷口来回走动,嘴里念着:
“去找师兄……”
“所有人都欺负我,师兄说他不会欺负我的……”
“一,二,三……师兄会把欺负我的十一个人都杀了……”
“我没有对不起白虹,她为什么这么对我?”
百里一直在那个昏暗潮湿的巷口徘徊,仿佛被禁锢在死地的鬼魂,怨气冲天,久久不能离去。
顾从礼几个大步抄上去,一把将百里抱入怀中。
“师兄带你回家。”
“师兄这就带师弟回家。”
顾从了把百里带回了临安。
休息几天,百里恢复了正常,可对发生了什么闭口不提。
他怎么去说啊。
可顾从礼还是在检查中、被损坏的身体中,大概得知了发生了什么事。
从小到大,他碰都不敢碰一下的人,居然被别人欺负成那样!
顾从礼也闭口不提,只默默照顾着百里。
百里成为魔教教主之前,他对顾从礼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师兄啊,我已经没用了……我现在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天无怜花意。
那天,百里像一朵被无数雨滴打落的傲然凌霄。
他的眼中充满颓然的绝望,是含着眼泪说的。
顾从礼恨着所有欺负过百里的人。
他对刚刚复活的百里说:“就算所有人都恨你,师兄也不会恨你。”
百里笑道:“你少来。小时候你还说不会欺负我呢,可是在临安,我是日,你是月,我比你厉害多了,还有谁能欺我阿。”
顾从礼笑了笑。
他喜欢这样有些骄傲的百里。
但愿他永远不要记起来,十八到二十一岁,这三年间发生了什么。
一群人行至出事的房间。 推开房门,顾从礼环顾一圈,说:“房间干净整洁,没有打斗痕迹,说明凶手一定是楼望夕很信任的人。” 百里看到地上楼望夕的尸体,提步上前,在尸体旁蹲下身,伸手要解开他的衣服。
忽地,白虹摁住他的肩膀,冷声道:“敢对我相公的尸体不敬,我马上打死你。” 百里解释道:“我看看他胸口的红莲印记而已。” “你最好只是看看。”说完,白虹才收手。 百里解开楼望夕的衣服,果然在尸体胸口正中间看到一枚红莲印记。 白虹道:“只有惨荒魔功才能在尸体上留下这个印记,还说不是你。” 百里没听她说话,只觉那印记红似血,艳得太过刺眼,对光的地放还浮着一层油膜,便伸手碰了碰。 收回手一看,居然在指腹上留下红色颜料! 他捋起衣袖,衣服层层叠叠地丢在胳膊处,手腕对准红莲印记用力擦拭。 “你干什么!”白虹心下一急,猛然出掌。 百里被击飞,砰地一声撞在房间的花瓶上,瓷瓶四分五裂,花枝散落。
他本就刚被郎偷天教训一顿,又硬生生挨了这几乎是报仇似的一掌,便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血洒在花瓣上,顾从礼脸色唰地白了下来,巨大的恐惧笼罩下来,四肢僵硬。
呆愣了一会儿,才上前扶起百里。 他用衣袖帮百里擦去血迹,瞪去白虹,吼道:“泼妇!真是中了你的蛊,才会都看上你这个毒妇!” “你说什么!?”白虹暴怒。 顾从礼朗声道:“我说望夕受尽磋磨苦,成婚摊上母老虎!——” 百里耳边嗡鸣声阵阵,终于缓了过来,却看见顾从礼和白虹吵得要打起来。
他大喊一声:“够了!” 在场之人皆是想到二十年前狂妄的嗜血的百里,虎躯一震,安静下来。 百里捂着胸口,摇摇晃晃地走到楼望夕的尸体旁,指着他一片空白的胸口说:“尸体上的红莲印记是颜料画的,刚才已经被我擦掉了。” 白虹上前查看,惊呼:“果真!” 百里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脚步又虚浮起来,“这下、这下能证明……证明……” 说没说完,意识陷入混沌中,身体往后倒去。 顾从礼几个大步抄上前,拦腰接住,将人抱在怀里。
他对白虹说:“母老虎,你人也打了,真相也查出来了,凶手不是百里。至于凶手是谁?还是你自己慢慢查吧,我们恕不奉陪。” 他抱着百里就要离开。 可屋中一众人迅速拔剑,纷纷拦住房门。 “做什么?”顾从礼不明所以。 白虹道:“百里以前狂妄嗜血,杀了自己父母不说,还一夜毒杀九大宗门的宗主,他现在回来了,我们能安心放他走吗?” “放他走。”应人杰道。 白虹急道:“天尊,放他离开等于放虎归山!” 应人杰问:“昨天我说什么?” 白虹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
顾从礼打断她,说:“白小姐,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在怕什么?”
白虹咬了咬后槽牙,对众人说道:“想想二十年前百里的所作所为,虽然天尊放他一马,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家真的放心让这个魔头活着离开这里吗?!”
众人眼中杀气腾腾。 见状,顾从礼不管这么多,直接抱着百里冲出去。
白虹双眼一狞,迈出几步轻功便追上前去,一掌劈晕了顾从礼。
所谓关心则乱,顾从礼一心想着带百里离开,压根没注意白虹,这才着了道。
他率先从牢房醒来,第一眼便找到对面低垂脑袋,架上刑架的百里。
他心下一急,直接站起身,没有发现自己被麻绳固定手脚,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顾不上疼痛。
“师弟!”
“师弟!”
在几声呼唤声中,百里渐渐恢复清醒。
白虹一直守在牢房外,身后跟着十几个男人。
见两人都已经醒来,便直接拉开牢房的门,走了进去。
顾从礼很讨厌白虹。
他看着牢房外的十几名男人,警惕地问:“你要干什么?”
白虹走到百里跟前,说:“我要干什么?二十年前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完,她伸手去摸百里的脸。
百里下意识地偏头躲了过去。
顾从礼急道:“你别碰他!你们都不要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