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其实都不敢想象,要是没有那一通心血来潮的电话,我和他的人生该会出现怎么样的逆转。
我可能是想过的,只不过这种逆转,是关乎生与死的。
“你现在外面?这么晚了。”
“嗯,去个山庄酒店赴个宴。”
“上次露辛达开生日Party的那个酒店?”
“你怎么知道的?偷看我行程了?”
“没有,瞎猜的。”我猜得有理有据,“附近著名的山庄酒店就这么一家。”
“这么聪明。”魏楮堂那边风沙飞过的声音加快了些许,“后面有部车,我们等一下再说。”
“好。”
我没舍得挂他的电话,但对面的魏楮堂静默了一段时间,久到我都差点以为他已经结束了通话。
当我准备摁下挂断键待会儿再拨回去时,一阵骇人的碰撞声倏然响起。
“砰——”
伴随着引擎声,玻璃破碎声,以及什么东西潘然落地的坠落声。
像直播了一场灾难一般,震耳欲聋。
我慌忙拉开我与手机的距离,却一个没拿住,手机摔在了地上。我俯身想去捡,内里的爆破声还未曾停止,只见通话进行页面上“楮堂”两个大字映入我的眼睛里。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轰鸣消失,一切又归于宁静。
一股极坏的预感在心头翻滚,我颤抖地捡起手机,把手机听筒再度放到耳边,小声问:“哥?”
无人回应。
“魏楮堂?”
一片死寂。
那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袭入我的胸膛。
我在房间里蹀躞几步,不断安慰自己说,可能魏楮堂只是手机掉在了车座底下,没时间去捡;可能他只是不小心把手机扔出了车窗外……
三十秒后,我拿起一把钥匙,直奔沈宅车库。
我拿着手机导了航,选择了自驾车的模式,开着机车进了小道,避开了耗时的红绿灯,再从小道绕上了环山大道。
我可能会因为无证驾驶被拘,可能会在半路被警车拦下,可能会因为车速过快而出现意外……但我已经管不着这么多了——车已经驭往了大道。
我的路程选择全由大数据掌控,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运气在,我希望能在行驶的中途遇到魏楮堂,因为我无法确认他的具体位置,也没有过硬的技术去反向定位他……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坐以待毙,哪怕这只是一场乌龙。
我从前不信鬼神,但在科学难能为力之时,人总会不自觉地向虚暝寄托一份虔敬的祈盼,虽然人们总泛泛地称这种虚暝为神明、为上帝,但这种神明实则只是个载体,它与宗教信仰无关,与有无神论也不大相干,反而更似某种直白的向往和祈愿。
不论神也好,鬼也罢。在我的加速飞驰下,一切模糊得就像幻境,像异界。我现在只能祈祷。
可能心诚则灵也有点依据在,我在半山路上看见一辆被弃置的货车,车门大敞,赌住了半条车道。我的心跳加快,放慢了车速,最终停下了车,把车抛到一旁,我腿直发软,因为车速太快,导致我有点反胃。
我没管这么多,朝那车奔去。
“魏楮堂——”
夜深人静,路巷偏僻。没有多少人。
一辆大货车停泊在一旁,车头被撞得凹陷,很明显的车祸痕迹,但山路上却不见第二辆车。
这里是山路。
我身体的血直往脑门上冲,发现周围有被一排明显倒伏的路栏,赶忙往那坍塌的铁路栏奔去,看见下方是一片丛林。
在澄澈的月光下,我隐隐看见有金属反射的光泽,但只是很小一片。
我环顾四周,打开了手机电筒,跨过栏杆,扶着树干,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下走去。拾起了地上那块流光的铁块,揣进兜里。
这里的落叶被晒得很干,踩下去有很脆的响,周围的虫蝇狂叫,撕了命似的,叫得人发慌。
我在地上发现有很长一段划痕一样的踪迹,很大片,于是很笃定一定有什么庞然大物从这里掉了下去。
我很小心地慢慢向前挪,却还是被这里的滑泥绊了一跤,没摔,但很挑战人的心脏耐受力。
我往前走了小几米,发现了一部翻倒在地的车子。
幸亏这里的地形多以丘陵为主,起伏不大,又有几棵大树阻拦,险险地把车拦下了,车子没真的从山腰跌至山脚。一时半会找不着,也只是因为天太暗了,要是白天,侧个头就能望见树丛里有东西。
我呼吸一顿,走到了他的车头,透过破碎的玻璃的窟窿,我能隐隐地看见车里的人影。
车门锁了,后座的车窗碎了,前面的虽有裂痕,但仍完好,我随手在地上拾起一块掉落的铁片,试着从窗沿处撬开车窗,却失败了。
我深吸一口气,四处张望,最后返回到公路上,绕到大货车旁,一举跃上车内。
也不知算不算我幸运,我找到了一把安全锤。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回到树丛里,抡起安全锤,往车窗角砸去,不知几下过后,我砸开了车窗,玻璃碎片溅到了我的脸上,我没管,探手就摁开了车门锁,拉开驾驶座门,看见魏楮堂蜷缩在里面。
我越过他的腰腹,在黑暗中,艰难地摸到了安全带,帮他解了束缚。而后护住他的后脑勺和颈椎,把他整个人拖拽了出来。
姿势很刁钻,把他拖出来我耗费了大半的力气,我松开手时才发现我的掌心有种黏腻感——魏楮堂在流血。
我现在才发现温热的鲜血沿着他的发迹往下流,我找不到他的伤口,也止不住他的血。
气囊护住了他的面部,但翻转的汽车却伤了他的头顶。
“楮堂。”我轻摇他,“魏楮堂,醒醒。”
他没回。
我却又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起来。
我像一个空有理论与知识的无助小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与无力。
霎时间,不知从哪传来了一股烧焦的味道,一股煤油与塑料混杂燃烧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
接近午夜,荒郊野岭,魏楮堂他还能等到救护车吗?
我咬咬牙,放下魏楮堂,再度跑到公路上,转头朝远处大喊:“你们要是只会干看着,就他妈的别跟过来!”
远处的密林里仍旧是静默。但我却万分笃定地朝密林里望去。
不一会儿,树木间走出来个一身黑色便装的人。
“抱歉沈少,我们只负责保护您一个人的安全,其他的……我们无权插手。”
我死盯着他,发现他嘴角有道疤痕,是之前护着魏楮堂的那名保镖。但现在,他神色冷静,近乎冷漠。
他的声音很机械,很冷,我知道他们执行的是死命令,也知道,跟他们是讲不了情的。
“我的安全?”
我笑了一声,从口袋拿起刚才我撬车窗的铁块,猛地扎进我的手腕,保镖反应过来后似乎想阻止,但可惜,他的动作没我快。
滴嗒——
滴嗒嗒——
生冷的痛感渗入我的手腕,继而钻入我的肺腑,我冷声说:“我受伤了,手腕大量出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我盯着他的眼睛,“请把我送去医院。”
“顺便,”我指着丛林,“把他也带走。”
保镖那粗犷的眉眼挤了挤,眼神像是要割下我的皮肉,我却浑然不悚。他凝视了我一会儿,最后一招手,他身后有两个跟他一样装束的人从树丛里出来。
他下达了命令,“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他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做出请的手势,“沈少请过来,我为您简单的包扎一下。”
***
市中心医院。